“本宫都说了不怪罪,延安王听不懂吗?”裴蓁扬了扬尖细的下颚,那双又大又长的眼睛流泻着潋滟的光。
“臣实在是心有?惶恐。”严之涣轻声说道,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裴蓁眯了眯眼睛,端起小几上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她可一点也没有看出他心有?惶恐来着,此子,实在是放肆,这是严之涣留给裴蓁的最终印象。
严之涣记得那是他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见到裴蓁,之后他回了西北,用手上的十万将士为她镇守江山,只有每年朝贡回京时才可远远的见上一?面,却再没有这样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后来他听说宁川王对她屡有冒犯,宫宴上她冰寒着一?张脸,目光中隐隐泛着杀意,他舍不得她受这样的气?,便私下联系了德宗大长公主,让她代为传话?,愿意相助太后铲除逆臣。
严之涣留在京中一年,在朝堂上和裴蓁联手,压的宁川王喘不过气?来,在逼得他不得不反的时候,一?杯毒酒送了宁川王的性命,在后来,镇嘉王和武陵王先后病逝,严之涣离开了京城,继续镇守西北,手下劝他起兵,何必要?受困于一?幼帝,他摇头笑笑,困住他的不是幼帝,而是情。
最后一年的春天来的极早,严之涣想着京里的牡丹必是开了,裴蓁最喜欢的便是牡丹花,便寻了能工巧匠来,雕刻了一?尊牡丹争艳的玉雕,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玉雕还没送到,京里便先传来了裴蓁薨逝的消息,他是不敢相信的,报信的人说她是死了牡丹花园旁的池塘中,这极其可笑,堂堂太后娘娘身边怎会没带一?人,他不相信,连夜便动身回了京城,一?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等进了宫,瞧见哭的险些晕过去的晋安郡主方知此事为真,可他宁愿这是假的,是裴蓁为了诳他回京说的假话?。
严之涣发了狂,满眼腥红的抱着裴蓁冰冷的身子,任人怎么劝也不松手,裴蓁的身子哪怕用冰镇着也已经发硬,身上带着腐朽的味道,可严之涣仿佛没有察觉,紧紧的搂着那具已没了生?息的女体,几乎要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德宗大长公主雷厉风行的命人封了宫,誓要?查出裴蓁的死因,结果?极其可笑,谁能想到她竟是死在了一?个小太监的手上,只因当?年幼帝曾赏了他一?碗饭,他便愿意为幼帝作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幼帝终究也逃不过一?死,不过九岁大的孩子,一?脸惊恐的望着那杯毒酒,眼泪横飞,如何也不肯饮下,口中发出哭喊声,一?声声的唤着“母后”,严之涣只觉得那一声声哭喊刺耳非常,上前一?把揪起幼帝的衣领,把毒酒灌了进去。
严之涣登基为帝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把王家满门下了大狱,让他们为裴蓁陪葬,该死的人死了,可不该死的人也死了,严之涣坐在象征着无上权利的帝位上,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几经春去秋来,一?年复一?年,严之涣一身明黄站在兴庆宫内,这一?年牡丹开的极艳,严之涣怔怔的望着那开的娇艳的话?,想起了裴蓁,他忘不了,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活在他心里,扎了根,长成了参天大树。
“圣人。赵都督已等在了太极宫。”吕威轻声说道。
严之涣收回了目光,生?虽不能同衾,死能同椁却也是一件幸事。
严之涣四十岁那年,命人修建地宫,并大肆收刮珍宝用于陪葬,更命人用宝石雕琢牡丹花,做成牡丹花丛放置在地宫之中,时至二十年的时间,地宫终是建成,奢华程度堪比大明宫。
“她幼时起便被养的金尊玉贵,如今这般才不算委屈了她。”严之涣站在地宫之内,喃声自语。
赵勇站在他身后,望着年迈的帝王,难掩眼底的骇色,至今他都不敢相信圣人竟命人私开了皇陵,把昭德皇后的遗骨搬到地宫来,如此惊世骇俗之举若传扬出去,污的便是圣人一?世英明。
严之涣并不在意身后之名,他望着玉椁内已干枯的女尸,已老去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半响后,似交代遗言一?般与赵勇道:“等朕百年后要与昭德皇后同棺。”
严之涣死在六十五那年,他一?生?不曾立后,亦没有?留下子嗣,赵勇依照他的遗言,把他的遗体葬入地宫,与昭德皇后共殓一?棺。
后世对于严之涣的记载并不详细,唯一被认可的便是武帝一?生?不曾立后,并且没有留下子嗣,关于这一?点极其引人遐想,谁又知这位征战一?生?的帝王曾对一?个从来不属于他的女人用情极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