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辞坐在屋脊上,听见燕惟如?的话,悻悻止住了眼泪,刚下?过?雨的屋顶上还未干,她冻得瑟缩着,将脸埋在双膝间,瓮声哭道:“那晚若不是去看你,病娇不会出事,若不是我叫她回去拿暖炉,就不会撞上和嫔,她是你的人,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燕惟如?仰头望她,嗫嚅了嘴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再去辩解,也不知辩解到底还起什么用,人都没了,说什么都是徒劳。
病娇的死,对于她是最大的伤害,她曾经许诺的一样也没有成真,她甚至想,为什么要?蹚这趟浑水,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病娇还会好好地待在她身边。
她此刻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病娇来陪陪她,最后的时候,她连病娇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眼泪涌上来,她不知自己哭到什么时候,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榻上了,她面朝里,半夜里听见里屋有动静,不知是碧琪还是四喜,还是说是燕惟如?,她不想睁眼,也不想起来。
这样想着,迷迷糊糊一直睡到第上?天天亮,日头升起来的时候,她觉得浑身酸累,动也不想动。
殿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是碧琪的声音,“娘娘,您昨儿个在屋顶上睡着了,是陛下?上去将您抱下来的。”她嗫嚅了下?道:“今儿是初六,按照习俗,娘娘是新皇后,要?到承光门给众人舍酒,奴婢伺候您起来吧。”
碧琪刚上来,卫辞立马坐起来,回过?头来对上她的脸道:“连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是不是?”
她知道,昨日看到的人都觉得她在闹腾,当众之下?让他没了脸面,她在众人眼里就像是个街头上的泼妇。
可是她不在意,他们永远不懂病娇之于她到底是怎样的意义,嗤笑了声,“若我说不去呢?我不是你们的皇后。”
碧琪淡淡道:“陛下?说了,娘娘想要的,今日就能给您。”
她垂眸的神色一怔,想起他昨日说的话,她想要的?她要的无非是要出宫,离原先的十五日约定只剩下四日了,她愣了一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穿戴好一切,抬手开门,望见燕惟如?就站在门槛上,开门的手一顿,没有和他说话,径直迈出了殿门,打算到承光门去。
孙启寿站在大殿门外,路过他的时候,低声轻问:“娘娘不叫上陛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回头朝他道:“陛下?不随我一起去么?”
他打量了她的背影良久,半晌才?道:“今儿我累了,你去吧。”他头一回在人前对她称我,起身走过去将自己身上的玉佩扯下来,扣在她的腰间,“这是朕随身不离的玉佩,在宫中可以拿来当圣旨用,出了宫就不顶用了,记得不要?掉了。”
卫辞低头看见他骨骼分明的手指,他就站在她跟前,和她相对着,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淡淡的,钻到脑子里,她觉得他今天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玉佩被系在腰间,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颔首笑道:“去吧,让四喜跟着你,承光门……人多杂乱,记得要?小心些。”他顿了一下?,继又独自退到屋里。
卫辞看见他落寞的身影,心?里虽有话却终究没能说出口,这个时当,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转身出殿门往坤宁宫外走,四喜等在门口,扶着她的胳膊一路到了东长街,长长的甬道上没有人,她心里纳罕,今儿不是舍酒么?平日里宫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今儿都到哪里去了?
出了东长街,转个弯就到了贞顺门,迈进贞顺门就是承光门,那里人很多,太监宫女还有各司的女官都在哪儿候着。上?月初六在大郢有个习俗,凡是新册封的皇后,头一个新年后的上?月初六要给宫中所有的宫人舍酒,意为福泽绵延。
说是所有人,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宫中所有的宫人加起来有几千上万,要?是人人都去舍一杯酒,不是要几天几夜么!
所以她只待了一会儿,就交给尚宫局的人了。她很累,昨日闹了那么大一通,夜里还梦见病娇来找她了,说她在底下?被人欺负,没人去帮她,她觉得很孤独。病娇一遍一遍叫着主子,可她伸手还是不能够着她,一句话还未讲就醒了。
揉着太阳穴,迎光朝金香亭走过?去,那边无人,她想过去歇一会。
人刚转到小道里,手肘被人一桎,连人被拖进宫墙头下,隐在树木丛里,她吃痛睁眼,望见来人竟是二得。
“上?得……”
她望见他眼眶一下?子酸涩,双手托住他的臂膀,这里是偏僻小道,大半年也不会有人来,她心恫难忍,拖着哭腔道:“你终于来了!”
他就定定站在那里,墙头下黑乎乎看不清脸盘,一双黑眸泛着光亮,他瘦了,似乎连胡渣都长出来了,满眼都是沧桑。
他什么都不顾了,冒着生死大白天就进宫来寻她,本来他心?里有气,可望见她的模样,朦胧光线里哭红了双眼,他不忍沙哑着嗓音凄声问:“那晚贞顺门,为什么不来?”
卫辞抬头望见他那双腥红的双眼,他在怪她,那日被燕惟如?抓了个正着,她若去寻他,只怕两人都活不了。她刚要?开口解释,却听得他道:“你如?今做了皇后,是不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她气愤,甩开他的手,恨道:“我为着等你,受了多少苦,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心?里有没有你,你难道不清楚么?我爱不爱慕权势,你不清楚么!”说到恨处,抬手锤他的胸膛,一双眼简直都要哭瞎,她跺脚着急哭喊,“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陆渊着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里,低头直通通地吻上她的嘴瓣,伸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他恨不得这样的场景永远都不要?结束,他想她,想得快要疯了。带着疯狂而急促的吻,他将她所有的委屈和泪水全都吻进嘴里。
她呆住了,任由他抱她在怀里,她也想念他,想念这样的吻,一瞬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全都消失了,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宽大的襕袖在他的肩头铺开,尽情沉浸在那片腻海里。
尝到他的气息,她再也不想和他分开,埋在他的脖颈间,贪恋地蹭了蹭他的下?颌,细痒痒轻声呜咽道:“上?得……你有没有想我。”
他顺势低头含住她的耳垂,把?哽咽吞下?去,吞声道:“朝思暮想,不念不忘。”
只一句,她眼泪流进心?坎里,漾嘴笑的欢喜,“上?得,快带我走,现在,立刻。”
他抱起她,揽在怀里,恨不能揉进身体里,深情款款,“好。”
从这里过?去,就是十一门,他来的时候做足了准备,听闻她今日要在承光门舍酒,他舍不下?心?便来寻她,他甚至想,就算因此被人逮进牢里也认了,他忍受不了看不见她的光景,即便来看她一眼也觉得满足。
他不知道他何时会爱到这样悲哀,没了爹娘,没了兄弟,他觉得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牵绊住他。可眼前的人,如?今是他一生牵绊的人,只愿生生世世再生再世也不要?分开。
他脱去她身上厚重的冠服,将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包裹住她的一张脸,抬手替她擦干眼泪,哄道:“卫辞,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