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着宗杭说完,她才开口。
“刚刚你昏迷的时候,我把这洞走了一遍,虽然不少岔道?,但其实规模不大,每一条岔道?口,我都拿匕首做了记号,发?现三件事儿。”
她口气有点不对,宗杭紧张:“哪三件?”
“第一,这是个死洞,没有出口。七条岔道?,要么?通往绝路,要么?通到你说过的那个有蛤窝的大溶洞。没出口也就是没入口,我们怎么进来的?”
宗杭说:“可能是你没找到吧?没准有机关暗门什么?的。”
易飒白了他一眼:“就你聪明,我会没想到?”
老马还有失前蹄的时候呢,万一你看漏了呢?不过事实胜于雄辩,宗杭不吭声,暗暗决定待会自己也去找一遍。
“第二,姜骏和姜孝广他们,都不在这,这洞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宗杭嗯了一声。
这平淡的一声“嗯”也惹到她了,易飒说:“你是真不着急啊?”
着急什么??这不是正商量着吗?
宗杭反过来劝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慢慢来,心平气和想办法。”
易飒被他气笑了:“我们都昏迷多久了?以往开金汤,最多一两个小时,懂我意思吗?很可能我们昏迷的时候,姜骏他们已经开完金汤走人了。”
“我们被困在大湖底下莫名其妙的洞里,没出口、没水、没吃的,这洞里还有牙口那么利的蛤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把我们啃了,你还心平气和?”
宗杭怔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不心平气和……也没办法啊。”
易飒盯着他看,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越是绝境,越忌急躁——这话?换了姜太月说,她会觉得老人家果然有定力?,但从宗杭嘴里说出来……
明明没什?么?经历,还这么?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样子,特欠揍。
宗杭被她盯得心里毛毛的,赶紧岔开话?题:“那第三呢?”
“第三是,封闭的洞,其实是没光的,但这洞里有光,你注意到了吗?”
宗杭忍不住“啊”了一声。
还真?的。
他没什么?野外生存经验,一睁眼能看到东西,就只盯着东西看了,还真?没研究过光照的问题。
宗杭四下瞅了又瞅,最后仰头看顶上团团叠叠的石灰岩。
他好歹也学过物理,知道人眼能看到东西,只两种可能:
一是物体本身发?光,进入了人的眼睛。
二是有光源照到了物体上,光被反射进了人的眼睛。
眼下的情况,有点像阴天不出太阳,你找不到光源,但天上就是蒙蒙亮的。
看着看着,宗杭忽然胆寒发?竖,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怪了,石灰岩是灰白色的,但他刚刚怎么觉得,这颜色在蠕动?
他看向易飒。
易飒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什?么?玩意儿?善于伪装的不明发光生物?
宗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比蛤群还可怕,蛤群虽然怪异,他至少能说得出个大致特征、危险之处,最怕的就是这种一切未知,不声不响,还跟你同处一室……
易飒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刚才我探洞的时候,只看到你说的那个泥水滩子和一些碎肉壳片,没有看到大群蛤蜊,应该是回窝了,不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来。从你跟它们遭遇的情形来看,这东西,受伤时会被激怒自爆……”
没错,宗杭记得很清楚,第一只自爆的蛤,就是因为一边的贝壳被打残了,后头那几只,估计也差不多。
“但是,它为什么?会爆,我也想不通,你要说是胀气,那得多大的力?量才能把贝壳给崩裂成那样……你再仔细想想,它爆开的时候,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宗杭苦思冥想:“就是碎片迸到身上,另外还有被沙粒打的感觉,但是蛤本来就含沙啊,家里炒菜的时候,会把它浸在水里吐半天沙呢。”
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易飒拿手臂撑住头,双手插进头发里,脑子飞快地转着。
丁玉蝶曾经信誓旦旦地表示,金汤跟沉船一定在一起。
湖底下,姜骏“输入”了密码,等于“开门”,如?果把白光比作“接引”,那怎么着应该被接到藏金汤的地方,怎么会困在了这儿呢。
过了好一会儿,易飒才抬起头,字斟句酌:“我怀疑,我们是被检测出来了。开金汤这种事,只适用于三姓的水鬼……”
宗杭忍不住:“你也是水鬼啊。”
易飒瞪他:“闭嘴!”
找剁是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继续往下说:“姜孝广想偷拍、丁玉蝶想偷看,我姐姐不知道想干嘛,但这三人,都没成功,也就是说,连第一关都没能突破。只我们两个,阴差阳错的,一直跟着他们,看到了他们推水,跟着他们‘进门’。”
“但是,这金汤不止一道?门禁,我们过了第一关,没过第二关,所以才会被扔到这儿来,”她示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不觉得这儿像个牢笼吗,还有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来吃人的蛤,以及上头那些古怪的石灰岩……像不像犯了罪被扔进了兽笼子?要直接把你给处理了?”
宗杭咽了口唾沫。
像。
怪不得呢,湖底如?果真?有水下溶洞,应该巨大无比,否则怎么盛得下无数的沉船呢?光神户丸号就好几千的吨位——这洞也太寒碜了,多半是个囚室。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当时,我以为我们会被蛤群给啃了,结果醒来什么?事都没有,它们怎么会放过我们呢?”
易飒也说不清,不过直觉跟他当时爆血管是有关系的:开始蛤群以为他是误入的闲杂人等,需要清除,但这一爆,反而暴露了他的特殊。
她忽然觉得,三姓这金汤谱,很是耐人寻味。
***
一直以来,提到“金汤谱”,三姓关注的都是金汤,说白了:可以换算成钱的赤金美玉、奇珍异宝。
开金汤,关注的是能不能把宝贝“开出来”,翻锅了,惋惜的是与一大笔财富失之交臂。
连1996年那次,倾巢出动,巴巴去寻找漂移地窟,也是因为接连翻锅,能力渐弱——坐拥宝藏却没法取用,换了是谁都不甘心吧?
再加上开金汤问牌之?后,水鬼会失去意识,更加没人关注金汤穴的玄虚了。
直到这次,她意外目睹了一些事,才忽然发现,其实金汤穴本身的设置,比单纯的钱财宝藏,要耐人寻味多了。
这种严丝合缝、大费周章的流程,是怎么设计出来的?是谁在背后设计?
大家都笑郑人买椟还珠,也许郑人才是那个聪明人呢?他慧眼独具,看出了椟的价值远远超过珠子——老百姓却以世俗标准判断,觉得珠子才值钱,郑人是在犯蠢。
三姓也一样,他们千百年来紧挨着一个堪称惊世骇俗的大秘密,却只看到了钱。
***
当务之急是要出去,这洞下有蛤群,上有不明生物,越待下去越危险。
想明白这一节之?后,宗杭心惊胆战,很积极地在洞里四下摸索敲打,就希望能发现什?么?潜藏的出口,希望落空之?后,看着那个黑色的大泥滩子,后脊背发?凉,抱了断折的石笋去堆压——能堵住最好,堵不住的话?,蛤群再度袭来的时候,能挡一会是一会吧。
易飒先还帮着他搬,后来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去敲石壁了,她拿匕首柄敲两下,就附耳上去听一会,连换了十?几处,末了向宗杭喊话?:“别搬了。”
宗杭满头大汗地循声过来,看到她拿正匕首在石壁脚下挖凹槽。宗杭奇怪:“易飒,你挖什?么?啊?”
易飒示意了一下面前的石壁:“比较下来,这块好像没那么厚。”
这就好像墙一样,厚的薄的,敲打上去空音有不同。
宗杭皱眉:所以呢,没那么厚,想硬生生挖开?但就这么?干挖吗,两人只一把匕首,挖不了多远,这刃就该折了。
易飒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挖。”
“那是干嘛啊?”
“爆破。”
“你有炸药?”
“你说呢?”
我说?我说什么??宗杭纳闷地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心里头忽然爆出个火花,脱口说了句:“你要用蛤蜊去炸?”
易飒嗯了一声。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呗,你派了条恶狗来吃我,就要承担我反驯了它去咬你的风险:只要眼疾手快,三五个受伤的蛤蜊抓起来一团、再往槽里一塞,也就是个土炸-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