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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18(1 / 2)


本子就那么大,小学生样头碰着头一起看,还要互相照顾阅读速度,显然不太可能——两人很快达成默契:易飒主看,每翻过一页,会给他解说主要内容,宗杭不声不响坐在一边,或耐着性子等,或歪头打量易飒,必要时,也会凑上去看两段。

扉页上是丁长盛的自述,简略提了下三?江源事件。

“……赶到的时候,灾难已经发生了,简直是个修罗场,遍地死人,没死的也血肉模糊,在地上乱爬,不少人爬回了车上,死在车座里,还有?把车子开?出去的,翻在一两里开?外。姜孝广说,姜骏在无线电里提到了那个洞,但我们方圆几里都搜找过了,并没有?看到什么?洞……”

宗杭喃喃:“漂走了吧,不是叫‘漂移地窟’吗。”

有?可能,但易飒想象不出,地窟该怎么样在地里“漂”。

她翻向下一页:“丁长盛他们紧急和后方联系了一下,一致决定把事情压下来,绝不对外声张,即便是对内,也要控制知情人范围。”

这?可以理解,九几年,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是在西部,不管是报警还是送医,都一定会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一个搞不好,三?姓的老底都会被翻个底朝天。

第一页上记述的是死者善后事宜和生还者的安置部署。

死者都被安排尽快烧掉了,因为“身体扭曲变形,有?异味,有?的甚至出现脓疱毒疮”,大家担心会像瘟疫一样肆虐传染,集中烧毁之后,还在原地撒了生石灰消毒。

又?有?个括号,里头备注死者名单在最后一页。

易飒马上翻到最后一页,目测有?六七十个名字,规规整整,易九戈也在里头,和一堆的易姓罗列在一起。

易飒愣了半晌,才又?翻回来:事情过去太久了,她对易九戈也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挨姐姐打时,父亲会过来护着,仅此而已。

关于生还者,大家讨论了很久,丁长盛极力?主张“关起来”、“不是我针对他们,但谁知道他们感染了什么?,会不会去祸害别人”。

宗杭小心斟酌了一下易飒的面色:“易飒,虽然我对丁长盛没什么?好印象,但我觉得,他这?个主张,其实是……比较合理的。”

那些生化危机类的恐怖电影里,都有类似的桥段,对于不明就里的病毒病症,一开?始都是要隔离、封锁,只不过隔离失败,才酿成了全球性的灾难。

那种情况下,不集中关起来,“各回?各家自己休养”,好像也说不过去。

易飒嗯了一声,又?往下翻页。

接下来的,就是断断续续的记录了,一个人占三?四页的篇幅,记录的都是谵妄时说的话,有?些人话多,洋洋洒洒,但细看多为重复,有?些人话少,寥寥几行?,还有?些人,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什么?特别的,所以没有?记录在册。

***

第一个叫易平,男,事发时34岁,1996-1999,看来只捱了三?年。

——你们不能老这?么?把我关着啊,我还有?事呢,很重要的事,不能耽误了。

——渡口得开?了,很多活儿要干,几点了?也不给我房间里挂个钟,我要去值班呢。

——上船了,大家要上船了,来了,它们就快来了。

底下备注一行?小字:很多人都提过TA们,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统一用“它”替代。

这?话没头没脑,是有点莫名其妙,难怪丁长盛说这是“疯言疯语”,不把它当一回?事。

第二个叫易胡安,男,时年27岁,1996-2004。

这?个人的话列出来,确实像重度精神病患者,还是个偏执狂。

——它们来了!没好事,肯定没好事,不行?,出大事了,我们得早作准备!

——我们要用麻袋把黄河给堵上!把长江给填平!调一万台抽水泵,把澜沧江给抽了!不要怕没水喝,我们可以喝太平洋的水!

——大家不要掉以轻心!不是闹着玩的,绝不是闹着玩的。

易飒看得哭笑不得,丁长盛那种性子,每天面对这?样的状况,怕是会吐血。

再往下看。

这?个叫易莲,女,时年24岁,1996-2005。

女人的说辞,总会相对含蓄内敛一些。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它们跟我们一样,它们什么?都知道。

——多舍,多舍……

宗杭奇道:“多舍?多多舍弃的意思吗?”

易飒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再往下翻,连着几个大同小异,有?嚷嚷着要完蛋的,有?反复强调要出去办事、责任在身的,也有?不断问时间的。

又?掀开?新一页。

易宝全,男,时年41岁,1996-2006。

易飒浑身一凛,还没细看,心已经砰砰跳起来。

易宝全的话很长,应该是丁长盛记的,因为笔迹和扉页上的相同,而且边上批了句“一派胡言浪费时间”——别的人都依照吩咐老老实实记述,不多加一个字,只有丁长盛这?样领头的,才能以审阅者的姿态圈圈划划。

记录之前?,先有?一行?说明:易宝全的症状和别人的稍微有点不同,这?个人相对沉默,从不大喊大叫,还在房间墙壁上画了张很怪的画,原样誊于背面。

易飒先翻到背面看,果不其然,就是那张划尸为舟的图,只不过虽说是“原样誊画”,但画工比墙上那幅差远了,少了许多扑面而来的震撼。

这?画上又?是大湖又?是死尸的,太容易让人联想起什么?了,宗杭脱口问了句:“这?大湖,不会是鄱阳湖吧?”

易飒没吭声,径直翻回?去。

记录的第一句就让她有?点心惊肉跳。

——死尸就是度亡舟,死人在水底睁眼,趁着夜色悄悄上岸。

这?口吻,很书面化,挺文绉绉的。

宗杭有点懵,前?些天的经历还都鲜活:死人在水底睁眼,说的是息巢里那些死人吗?那数量,真的倾巢出动,从水里蜂拥爬出,也未免太瘆人了……

他打了个寒战,继续往下看。

——黄河滩头百丈鼓,挂水湖底轮回钟,金汤水连来生路,渡口待发千万舟。

——它们走到绝处,眼前无路,想回头。

——生命只有一次,对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次。

……

宗杭愣愣看着,觉得话中所指,句句都跟自己相关,但具体关联在哪,又?说不清。

他拿手点向纸面上一处:“易飒,这?个‘挂水湖底轮回钟’,鄱阳湖不就是挂水湖吗?我们在息巢里看到的那个太极盘一样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轮回?钟啊?”

易飒的注意力却不在“钟”上。

她盯着“轮回”那两个字看。

轮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一般代表又一重新生,这?上头说,“金汤水连来生路”,来生,自然就是新生,而既然有“轮回”这?两个字,那“多舍”……

她周身泛起寒意:“不是‘多舍’,记录的人听岔音了,应该是‘夺舍’。”

宗杭不懂什么?叫夺舍:“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易飒回?过神来:“快,把我手机拿过来,在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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