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一颗一颗寂灭,像在夜晚一盏一盏灭掉的灯,林荀之静静的坐在那里,渐渐的被黑暗笼罩,直到他看不见世界,也看不见自己。
他双手环住膝盖,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柔软的布料和白绒雪氅为他提供了仅存的一点暖意,他没有睁开眼睛,也不需要,黑暗太过极致完全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就这么安静的等着赵愉辰铩羽而归,像一只鸵鸟。
“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世界随着这声呼唤重新亮了起来,他没有抬头,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修行之人耳力绝佳,赵愉辰自然是听到了,他走进了些,就看到林荀之环抱着自己坐在地上细细的发抖,雪氅环在他身上,像松软的一团雪,细软的乌发披散在肩头脊背,发梢融进了白色的绒毛里,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脆弱而孤单。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重重的拧了一下,又被狠狠的向下拽了几分,几乎是瞬间就冲上前去搂住了对方。
他还是战斗状态,却在接触到对方的一刹那,将全身的骨刺和沸腾的战意收的干干净净。
“师尊!怎么了?”
林荀之还是没抬头,他感受着树木的气息慢慢的填满了他空荡荡的心,温暖驱除了黑夜的冷意,在熟悉的安全感中,疲惫如潮水,汹涌而来。
“恭喜你,”他很轻很慢的开口。
对方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怔了一下,问道:“什么?”
“恭喜你,修为精进,未来可期。”林荀之微微抬起头,抵在赵愉辰环抱住自己的手臂上轻轻蹭了蹭,“我夸你了,真心的...”
像是个讨赏的孩子...
赵愉辰骤然收紧了手臂,将人完全圈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被师尊乖顺而亲昵的举动激的大脑宕机,所有的宏图伟业都显得不再重要,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师尊...还好吗?”他轻轻的把林荀之从他的乌龟壳里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在照明法术的柔和光芒下,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霜白的眼角染上了一层嫣红,眉眼间全都是疲惫的倦意,琥珀色的眼眸望过来,带着一点湿润的雾气。
赵愉辰心头一紧,连呼吸都要忘了。
“师尊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焦急的想要查探对方的身体状况,就见对方轻轻的推开了他想要探查脉象的手,纤长的睫毛慢慢的垂了下来,声音低微而隐忍的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他呆了半晌,帮对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轻缓的在他耳边说道:“那师尊睡一会吧,我陪着你...”
“嗯...”声音轻的像小猫在鼻尖软糯的哼声,带着浓重的困意。
林荀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收获还算丰厚吗?”
赵愉辰正在替他将大氅裹紧,闻言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勾起唇,有些志得意满的答到:“还算不错,等到我将这些星辰之力炼化,就可晋级为半步金仙,届时一定有办法治好师尊!”
“不是应该成就霸业吗?”怀里的人微微侧过身,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乖的不行,声音又软又轻,只是听的人心疼:“你看这里,绝壁断崖,荒芜一物,一切都在走向终点,就像我一样,却不应该是你的终途...”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梦中的呢喃,却又平静的令人害怕。
赵愉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抱紧了他,像是害怕他下一秒的就消失了一般,声音发沉:“什么叫像你一样?哪点一样了?我把你养的不好吗?!”
“很好,”紧闭着的眸子徐徐的睁开了,倒映着一片虚无的黑暗,“我只是...不想你逞强...”
“我没有逞强!”赵愉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冰雪气息来平复心绪:“我会把你带出去的,安然无恙的把我们两个都带出去!”
林荀之沉默了很久,久到赵愉辰都以为他又睡觉了,才听到他低低的说了一句:“天地为棺椁,星辰为珠玑,这里倒不失为一个浪漫的埋骨之地...”
“埋什么骨?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死了?!”赵愉辰紧紧的皱着眉峰,话语中满满都是对这句话的排斥感:“不许咒自己了!”
林荀之有些无奈,叹道:“局势所迫,我不会怪你,若是遇到危险,记得先顾着你自己...”
“不可能!”赵愉辰没有办法在这个话题上屈服,十分强势的打断了他的话语:“要么在此合葬,要么一起出去!”
林荀之哑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坚持,他早已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可以接受自己就这么平静的死去,但他无法接受拖累另一个人,这种愧疚可能会令他死不瞑目。
他当然知道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可是希望,有时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谁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实现。
他可以赌,可赵愉辰没必要...
“合葬?”他垂着头,埋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你又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赵愉辰一愣,有些绕不过弯来。
“骗我陪你落叶归根,这里是你的祖地...”
赵愉辰:!!!
这么一说还真是个浪漫的好主意...才有鬼了!
他皱着眉极为霸道的模样将林荀之的下巴轻轻抬起,让他与自己对视:“你就不能选第二个答案吗?”
林荀之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轻笑了下,词不达意的回答:“你的故乡一定很美...”
赵愉辰的眉峰拧的更紧了:“你能不能认真点?我从来都不曾放弃你,你能不能不要先放弃自己?!”
他很少有对林荀之发脾气的时候,这次凶他的语气显然已经气的不轻了。
林荀之松开了手,眼眸半阖,他总是觉得自己心态很好,能够接受死亡,也不曾放弃希望,可事到临头,他的犹豫不决反倒像是糟蹋了对方的一番心意似的...
愧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