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案两端别说坐着先生梁惊尘,以及单北。
单北一只手托着下巴,半仰着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先生。
这位先生与她所见的所有先生都不同。年轻俊美,超凡脱俗,不染纤尘。
她的儿子想必也是如此认为。凝望着眼前的先生,专注凝神。
先生正在在讲晚唐小李杜。他的声语不急不徐,举止从容优雅,看着儿子的目光温和极具,耐心。
讲毕了,还举了个例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首诗知道吗?”先生念完了,柔声问。
“母亲曾给我讲过。”
先生嘴角噙着微笑。“那意思你应该也知晓了。”
“知晓。”单北说着,目光一闪,有些暗淡。
“怎么了?”先生放下了书卷,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就是每次读到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时候,心里就莫名的难过。”
先生就只管凝视着单北。
“先生?”
先生回?过神来。“小北。记得我教你的吐纳之术。你自小身体不好,照这法?子练习下去,一定会延年益寿。”
“嗯。”单北的放下手,又?趴在书案上,更近地注视着先生。
第二天清晨,三人饭毕,小厮送来单北的书具,单北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就要去私墅。却听陈氏说。“小北,今天起,你不用去上学了。”
单北停脚。
单千诺也一脸震惊地放下筷子。
“今天起,你不用再读书,高不高兴。”陈氏柔声说。
“我想上学。”单北定定地看着陈氏。
“先生让我转告你一声,他老家有些急事要处理,所以请辞了。昨晚已动身了吧。”
单北默立片刻,泪水滚落了下来。
“小北,你怎么了。”单千诺奔过来。
单北摇摇头,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你怎么能这样。小北好不容易定下性来,你怎么说把先生辞了就给辞了,连我也不说一声。”单千诺背地埋怨陈氏,“能找一个管住小单的人不容易。以后可怎么办啊。”
单千诺叹了口气。
陈氏只是目光幽怨地注视着窗前书案上的一株兰花,“我只是不想失去儿子。”
“我们老了。你不可能永远把他留在身边。而且,我们能再陪他多少?年呢。”
单北的卧房。外?屋的小厮已鼾声大作,单北犹自坐在几案前,愣怔地看着眼前的烛台。
忽然眼前身影一闪,单北站了起来,惊呼:“先生!”
梁惊尘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小北。”先生的声音柔和?,看着他的眼睛,却充满了千言万语。
“您不是回老家了吗?”单北声音充满了喜悦,两步冲到先生的跟前。
先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轻声问:“小北。你愿意跟我走吗?”
单北半仰着脸,只是愣怔地看着先生。
“我会带你到你任何想去的地方,满足你所有的愿意,并且和?你一刻也不分离。”先生说。
不知怎么,相处不过才数日,单北的心就砰砰跳了起来。
“如?果你愿意,现在我就带你走。”先生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单北,让他深陷其中。
先生上前一步,似乎只等一开口,就与他携手,远走高飞。
“先生......我父母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才有了我。现在,两人都年近古稀。如?果我走了,他们会活不下去的。”
单北说的时候,胸口的位置像是被利刃锥过般难受。
却并不是因为父母的原因。
一惯挺拔如?树的先生,那一刻,整个背部忽然像是不堪重负一样,往下一沉。
先生用力眨眨眼,像是灯花落进了他的眼睛里,亮得湿润。
“这是你的决定吗?”
“嗯。”单北觉得气息像是被人抽了,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那好。”先生说。
“先生,我以后还会再见到你吗?”单北追问。
“会的。”先生说。
“你记住要日常练习我教你的吐纳之法?,会让你延年益寿的。”先生走的时候,交待单北。
七十年后。已是耄耋之年,垂垂老矣的单北躺在病床上,子孙围绕在他的床前,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希望自己的父亲,爷爷能逃脱此劫。
此时的单北异样的清晰。这一刻,很多事情在脑海里穿梭往返,最后却定格在了“此情可待成追忆”上。
就在这时,一阵风突如?其来,连床边的蜡烛,都跟着摇摆几下。
一个人推门而入。
单北横躺着,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七十年过去,那人丝毫没变。光阴一直停留在二十七岁。年轻俊美,挺直修拔。一双眼眸似梦里冬夜的星晨。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