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了一夜,陈延也没觉得自己到底欠了多少人,又欠了些什么。
于砾昨晚那句话说的其实有点突兀,加上他当时有些慌乱,一觉睡醒再回味,甚至觉得那点酸味儿也是自己的错觉。
夜里起了风,下了点小雨,阳光有些懒,还有点羞,昏暗余韵透过合上的窗帘洒进宿舍,陈延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眨了一下。
一睁开就对上一双含着怨念紧紧盯着他的眸子。
“?”
任谁一大早起床刚一睁开眼就脸贴脸地跟人来了个对视都会吓得神智不清。
陈延半梦半醒之间思索的那点疑问全都烟消云散飞到了八百里之外,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只剩下带赵大山去医院看看脑子这一件。
“你有毛病?”他压着声音,不太舒服地问他。
嗓子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夜风里喝酒闹了声带。
附中是所百年老校,校园里老旧古朴跟时尚新颖相结合,就连宿舍都完美的体现了这一项。
附中两个宿舍区,老区是一幢百八十年前就屹立着了的砖红色四层小楼。
楼层不高,没有热水器,两座楼梯还有一边是木质结构的,走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它就能寿终就寝的错觉。
而且离教学楼还远,七点半早读,陈延早半小时起床,时间都有些赶。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老房子做的厚实,隔音很好,加上空间小、年头久,校方怕出了它的承受范围,这边都是双人间。
新区就完全是新做的楼、新装的空调、新到不行的独卫热水器。
陈延最开始以艺术特长生考进来的时候也在那住过一个星期。
只是军训闹的太过,又径直转了科,校长大概不想惯他这脾气吧,干脆给人“发配”了过来,想让他沉淀沉淀收收心。
后来徐蓉想替他去跟校方反映,还是陈延自己给拦了下来。
并不是所有因为惩罚做出的决定都是不好的,这间宿舍除了远了一点儿、夏天热了一点,其他的他真的一点问题都找不到。
双人间远比四人六人间清净,更何况老楼下种了一棵香樟树,百年的光景早给它沾上了时光的痕迹,树干粗壮高大,树枝繁茂盛华,晨风或夜雨一打,沙沙作响,声音从静谧或喧闹之中传上来,带着蝉鸣和叶间虫鸟轻啼,很适合睡觉。
就像今天这种初秋转凉湿湿雾雾、阳光透不下来的天气。
而且还他妈的是周日。
陈延越想越气,都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给睁了开,捞过手机扫了眼时间,才六点四十。
他顿时就没好气地问赵大山:“你发什么癫?”
赵大山游魂一样:“我没发癫,我在给你看面相。”
陈延:“?”
大早上的这不是发癫是什么?
灯都没开,装个神婆在这死命盯着人脸瞧,转脸就给抛出一句在看面相。
这不是有个十年大病都做不出来的脑残事。
可这人是发小,陈延太清楚他什么德行。
所以他问:“看出什么了。”
赵大山:“你命犯桃花。”
“?”陈延:“我谢谢你啊,几朵?”
赵大山摇了摇头:“是烂桃花。”
赵大山煞有其事地说:“这朵烂桃花比较邪性,你对他一见钟情,但长久沾身必招祸端。”
估计是为了符合神棍的气场,赵大山越说声音越低,蹲在陈延床边,窗帘拉的严实,陈延给他念得直犯困,特别敷衍地问了一句:“什么祸端?”
赵大山找了眨眼睛:“中虚阳亏,久不得愈,人至中年,必然体损。”
陈延:“……”我听你吓几把扯。
他沉默了一会,眼皮直打架,半天才强撑起精神晲了赵大山一眼。
这人跟他状态完全不一样,
看着像是一夜没睡,眼睛里爬了几缕红血丝,但精神极为亢奋,直勾勾地盯着他,活像要吃人似的。
陈延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用手肘挡了挡视线,轻飘飘地跟他说:“你不如说我会破财。”
赵大山:“?”
他懵了一瞬,又极快速地反应过来,斩钉截铁地说:“对!延延你信我一句,你要是跟于砾纠缠,肯定得破财。”
“废话。”陈延懒散散地骂,“谁谈恋爱不花钱。”
他说的轻巧,赵大山整个人却跟给雷劈了似的,见鬼一样看着他:“你他妈真的是在追于砾?”
“我看起来很像是假的?”陈延反问。
假不假他也不保真,但一大早被人吓醒,还连着下去烦这么久,他半点好脾气也没了,非把赵大山折腾出个好歹来。
陈延骤然想起,就这一点来说,如果现在蹲在他床边的人是于砾,估计早就看出来他的目的了。
他们俩有许许多多次互相交锋,每次都半真不假,偏偏于砾还真从这些真真假假里了解出一个囫囵的他来。
所以才每次都不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