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花枝子不同,蜜屋的主人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将那间闲置的房间处理?出去,好?在这位房客也是好?说话的人,两方迅速地达成?了协议,名为山原小野的男人就成?了蜜屋的第一位房客。
“虽然很冒犯,但是请问山原君是做什么的呢?”一家之主问。
“啊,我?从九州乡下出来见见世面,在江户那边为将军府供职过,也干过点买卖,但是后来发现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做这一行的料,就卖掉了东西来京都看看,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山原小野一脸惭愧地低下了头。
“嗯……”提出问题的吉次郎皱了皱眉头,想到已经收进口?袋的房租,很快大笑着拍了拍新?房客的肩膀,“嘛,不必泄气啊山原君,像你这样的好?男儿,总能找到出路的!”
的确,能够拥有姓氏,已经证明?这个?人的阶级比他们更高了,说不定是什么没落的贵族后裔之类的……这样的人想要成?功总是不会?特别困难。
“嗨,承您吉言。”山原露出了感激的表情,恭敬地颔首道谢,在对方没注意到的时候随手?将腰带里快掉出来的一只木偶往深处塞了塞。
在这天的傍晚,蜜屋最后一个?成?员也回家来了,这家的小儿子明?太今年六岁,目前在一位阵屋大人(等级最低的贵族)家里陪伴他的儿子,说是书童也好?玩伴也好?,总之就是这么一种身份,以后说不定能借此机会?成?为有名望的大人物——吉次郎是这么想的,为了抢到这个?机会?,他还向那位阵屋大人付出了不少的金钱。
如?果不是俏子和不知名的武士私奔了,将俏子嫁给那位阵屋大人做妾室也是不错的选择。
吉次郎有些惋惜的感慨,看着昏暗油灯下,儿子明?太一板一眼地复习着白日跟随阵屋大人之子学?到的文字,内心忽然充满了自豪。
看啊,就算是卑贱的商人之子,也能成?为侍奉贵族的仆从,以后、以后说不定就能飞黄腾达了!那位成?为了天下人的大人物,以前不也是被?称为猴子、老?鼠的卑贱人物么?
山原小野的房间在楼梯尽头,这是一间只有五叠大的房间,除了能放下一条被?褥外做什么都很局促,房间里有一张破旧的矮桌,附赠一只油灯,当然,油灯里的油还是要自己购买的。
和室的门隔音性能不怎么样,他端坐在一片黑暗中,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只能覆盖门前一小块地方,隔壁吉次郎饮酒时的自言自语清晰地传到他耳边,还有年纪幼小的明?太费力地念着陌生字句的声音。
杯盏碰撞、衣衫摩挲……
木质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响起?,一点昏黄的光晕从薄薄的拉门上闪过,他站了起?来。
夜晚的世界寂静得有些恐怖,在这个?没有电力的时代,任何一点人造光源都珍稀而昂贵,穿着素净和服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举着只有豆大点光的油灯,用手?肘一点点蹭着墙壁往下走。
她的另一只手?里环抱着一只坛子,坛子也是十分昂贵的东西——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任何东西都是不能浪费的。
从一楼下到地窖的楼梯窄而长,湿冷的阴风吹过她的脖子,像是女人冰冷柔软的手?擦过那块皮肤,温热的肌理?上瞬间激起?了密密麻麻的疙瘩,花枝子哆哆嗦嗦地睁大眼睛,尽管在浓郁的黑暗中,这个?动作是徒劳的。
纷杂的思?绪争先?恐后地从心里冒出来,锭前屋婆婆闲聊时告诉她的那些妖怪故事前所未有地真实起?来,听说最近周边又出现了杀人事件,死掉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了,都是在大晚上一命呜呼的,身上都是细细的空洞,像是被?无数的虫子吃空了身体一样……
花枝子踩着年久失修的楼梯,吸收了潮气的楼梯有点软滑绵软的感觉,就像是踩在许多软绵绵的虫子上一样。
这样的联想令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豆子大的油灯的光努力照亮一小圈黑暗,这是从明?太那里恳求来的一点点灯油,要不是她说了要下楼去拿蜜,恐怕明?太也不会?给她。
“为什么不白天去拿呢?一定是偷懒了吧,就像是俏子那样。”明?明?是八岁的孩童,竟然已经会?露出那样类似成?年人的尖酸刻薄的神情,光洁的脸上出现了傲慢的褶皱,眼睛向上翻着,大概是从阵屋之子那里学?来的动作,充满了自以为是的尖刻。
“并不是的……只是不小心忘记了。”花枝子在弟弟面前缩起?了身体,很奇怪,她面对父亲时也没有这样的恭敬,可能是父亲身上缺少这种笃信自我?的力量吧。
灯光被?风吹得微微拉长,投在墙上扯出张牙舞爪的黑影,比妖怪更恐怖的形状能够勾起?任何人心中的恐惧,花枝子望着背后那个?缓慢靠近的影子,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热汗从毛孔中哗一下溜出去,极致的恐惧令她牙关打颤,双腿一软靠在了墙面上,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是什么东西在靠近。
“花枝子小姐。”
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少女的恐惧。
是人的声音。
花枝子身上的汗被?风一吹就成?了粘腻的冷汗,头发被?贴在脸颊上,她哆嗦着回头去看,油灯照出了山原小野那张古板冷淡的脸。
“是我?,山原。”
男人在摇晃不定的灯光中看着她:“我?听见有声音,以为是窃贼潜入,于是不自量力地下来看了看,很抱歉惊吓到花枝子小姐。”
说着,他越过花枝子看了看下方沉沉的黑暗,皱了皱眉头:“需要我?陪花枝子小姐下去吗?下面很黑暗。”
花枝子露出一个?被?惊吓后缓不过神来的难看笑容:“不,不麻烦山原君了,我?只是去取一点蜜,明?天一大早要交给明?太送到阵屋大人那里。”
山原小野望了她片刻,大概是在想为什么要她一个?女孩子来拿之类的,花枝子在心中呻|吟,不管是什么问题,拜托别问出来,请赶快离开吧,无论是回到你自己的房间睡觉还是做什么事情……
不知山原在她脸上发现了什么端倪,短暂沉默后点了点头:“好?的,那请花枝子小姐小心。”
他说完,没有任何欲擒故纵的留恋,直接转身回了楼上。
花枝子侧耳听着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上了楼,缓慢地叹了口?气,这回黑暗没有让她感到更多恐惧,少女稳稳地踏上了地窖的地面,举起?油灯照了照四周。
这间地窖十分窄小,里面放着两只巨大的缸子,每个?缸都有成?年男性脖子那么高,花枝子搬来一条放在边上的小板凳,将束缚住袖子的襻膊紧了紧,把?油灯放在地上,轻轻推开盖住缸口?的巨大木板。
木板十分沉重,地窖里发出了嘶哑刺耳的咯吱咯吱声,一顿一顿地响了好?一会?儿,声音在地窖里回荡着,如?果有妖怪,应该已经攀在地窖口?用贪婪的视线窥视下方的人类了。
好?不容易将木板推开了一条缝,属于蜜糖的甜蜜浓香扑面而来,花枝子握着长柄木勺,踮着脚尖几乎将半个?身体探进去,才舀起?了一勺粘稠浓郁的蜜,倒进怀里的罐子中。
流动如?黄金的液体拉出细细的丝线,其中还有一些被?冻结的花瓣,这是为了证明?蜜的来源,同时也增添蜜的美感。
丰盈轻薄的粉色樱花瓣旋转着被?蜜包裹下沉,无声落进坛口?。
直到一个?罐子被?装得差不多了,花枝子才放下长柄木勺,用力推动木板回到原位。
如?果不将木板封好?的话,这么大一缸蜜会?落满虫子,一层层的虫子会?将蜜紧紧粘附,在金黄色的蜜里钻进钻出,直到被?同类们用力挤到蜜里面,慢慢窒息死掉,和蜜融为一体,变成?腐烂粘稠的东西。
在她更小的时候,家里的境况还没有这么差,那时候招呼客人看管蜜缸的是比她大五岁的俏子,父亲总是讲这些活给俏子做,有一次俏子没有将木板严严实实地盖好?,第二天蜜缸里就挤满了虫子。
那么多、那么多的虫子,各式各样的,蠕动着,拼命往蜜里挤。
直到现在,花枝子一想起?那个?场面还是浑身发麻,从指尖到脚的温度都冰凉冰凉的,脊背上好?像也有无数的虫子在往里钻。
俏子被?父亲打了半死,还要拖着沾满血的手?臂和家人一起?想办法将虫子弄出来,这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于是大半缸蜜就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出售掉了,家里的境况也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花枝子神经质地再次检查了一下缸上的木板,确定它已经封好?了,才抱起?蜜罐子和油灯往回走。
油灯的光扫过墙壁,把?两只静默无声的乌黑大缸子拉出了怪异的形状,看着墙上的黑影,花枝子缓慢地打了个?冷颤,迅速抱紧了坛子,收紧脖子跌跌撞撞地往楼上爬去。
作者有话要说:吓人吗吓人吗?有没有那种恐怖诡异的感觉?【期待.jpg】
吉次郎提到的“那位后来成为天下人的大人物”就是丰臣秀吉啦,这个人真的是穷小子逆袭的传说级人物,从贫苦农家子到完成日本第一人,还是很了不起的。
大乔的新伪装get!这个人是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的,无论是装秃头还是扮丑,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心理无下限,为了达到效果怎么都行。
然后我明天要去一趟杭州,明后天的更新可能会鸽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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