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阿布丹的尸体在城郊被找到,锦衣卫给定的结果是畏罪自杀。此事犹如强风过境,留下一片狼藉,却再无踪迹可寻。
朱正熙下令结案,只将当日围场行刺的人全部斩首示众,没有再牵连其余瓦剌的使臣。
呼和鲁辞行的时候,端和帝还?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要他带回去。他进宫再三?感激端和帝和太子的宅心仁厚,还?特意到晋王府向朱翊深赔罪。朱翊深赠了四?个貌美年轻的女子给他,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呼和鲁欣然收下,回赠了一匹自己的坐骑,乌珠穆沁马。
乌珠穆沁马是蒙古马中最好的种类,体格并不算高?大,四?蹄矫健,栗色的马毛十分油亮。其长期在蒙古高原的风霜雨露中成长,耐力惊人,速度奇快,且性格桀骜不驯。当年成吉思汗的近卫便是配了乌珠穆沁马,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蒙古人视其为瑰宝,只供蒙古皇室和蒙古骑兵享用。朱翊深在瓦剌时见过这宝驹,阿古拉却舍不得赠一匹给他。呼和鲁此番忍痛割爱,显示了极大的诚意。朱翊深与他尽释前嫌,其间若澄来送药,听说呼和鲁在里面,就没有进去。
她对那个高?大健壮的蒙古男人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尚且有几分抵触。
明间里站着四?个美人,是朱翊深送给呼和鲁的,可若澄的目光还?是在她们身上来回梭巡。那四个美人目不斜视,姿色各异,若澄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舒服的感觉来。朱翊深的身份地位,要?弄到美人实在太容易了。可他身边没有通房,唯一的妾室兰夫人已被若澄偷听到是完璧之身。
若澄忽然想,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过了会儿,呼和鲁从西次间出来,若澄低头站在旁边。呼和鲁一眼就看?见了她,今日穿着一袭紫绫袄儿,浅红的半臂,领口有鎏金的扣纽,下身是荷绿色的缠枝花缎长裙。她的腰肢纤细,如?同柳条,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了。不知搂在怀中,是何种滋味。
有她在旁,那四个人美人顿时都失了颜色。但呼和鲁却是不敢再妄想,急冲冲地带着人走了。
朱翊深伤好之后,若澄便搬回沈家住,和沈如?锦一起安安静静地绣嫁衣。夏暮秋初之时,闹腾了半年的宗人府终于定下了晋王的婚期为来年开?春。春时万物生长,正适阴阳交合。本来亲王的婚事至少得筹备一两年,但晋王年岁已大,是所有亲王里面最晚立妃的一个,因此宗人府的官员也十分着急。
等到了秋天,平国公府长公子正式迎娶沈如?锦。那场婚事轰动了整个京城,徐孟舟是嫡长子,平国公府自然百般重视,婚礼的排场直逼郡王的规模。而?沈家虽然门楣清贵,但有太子,宁妃还?有晋王赐下的添箱,嫁妆倒是颇为丰厚,不比那些世家贵女出嫁时差。
若澄跟着喜娘,送沈如?锦出门,第一次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吉服的徐孟舟,的确是仪表堂堂。
八抬的一顶大花轿,傧相、喜娘、全福人簇拥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离开家门,夹道的花灯,鼓乐齐鸣,鞭炮声震耳欲聋,街坊四?邻全都出来看热闹,孩童奔走讨喜糖吃。
若澄目送那顶花轿热热闹闹地远去,心中也替堂姐感到高兴。
但不知为何,心底又生了几分惆怅出来。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其实更向往的是平凡人家的夫妻相守,男耕女织。平国公夫人是那般不好相与的人,纵然有大公子相护,也不知姐姐能否在夫家安身立命。但从婚期将至开始,沈如?锦一直都是满心期待的,若澄便将这几分隐忧压了下去。
沈雍和沈安庭去招待今日来家里贺喜的客人,沈家先是与平国公府联姻,后头还?有个若澄与晋王府联姻,一时之间在京中炙手可热。沈老夫人与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夫人去北院闲聊,若澄不太喜欢热闹,回自己的房中。雪球一扭一扭地跟在她旁边,她低头笑骂:“你?都快胖成球了,还?想着吃东西啊?”
雪球“喵喵”地叫了两声,仰头直直地望着若澄,竟然蹲坐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它好像也知道今日家中有喜宴,厨房里酒菜飘香。
若澄被它的馋样逗笑,低头揉了揉它的头:“说好了,咱们是一只猫,不能长成小猪呀。你?回晋王府的时候,会被厨房的人抓去当肉烧的。”
沈安序悄悄地跟了上来,看?着长廊里头,穿着水红半臂的少女,跟一只猫津津有味地说话。那模样娇憨天真,看?得人心里一片柔软,情不自禁地就想保护她,让她永远无忧无虑地活着。
“二哥哥?”若澄抬头看?见他,笑着叫道。她跟沈安序已经很?熟稔,常托他从外面买书回来看。她看得的书大都是鉴赏类的,有些很?深很偏的内容,沈安序都没有看?过。他曾在家中看到那个叫陈玉林的书生走动,而?后又无意间发现陈玉林经常在琉璃厂一带的字画铺徘徊。而?每当那之后不久,清溪公子的作品便会问世。
沈安序心中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他走到若澄身边,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递过去:“澄儿,你?帮我看?看?这个。”
若澄直起身子,打开?卷轴,仔细看?了看?:“二哥哥不是擅写楷书么?怎么忽然写起草书来了?这狂草是学的张旭的笔法?”她本是无心之言,脱口而出,沈安序的眸中却闪过一道?精光:“早前我拿着这幅字去找父亲看?,父亲都认不出来是我写的。你?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