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算起来,沈沛虽妻妾成群,子嗣却是单薄,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
家宴结束已是深夜,沈沛连日赶路早已疲惫,柳意浓伺候他回房休息,临走前招呼身边的孙妈妈送沈姒柔回后院。
屋内红烛焰舞,光影晃动,空气中隐约夹杂着一丝灰尘气,孙妈妈站在玄关处笑道:
“九姑娘对这儿应该很熟悉吧,这槿园原就是您和先大夫人住的住处,这些年我家夫人常派人来打扫,屋内的摆设也不敢乱动。前不久听说您要回来,特地让人将这里里外外都修缮了一遍,九姑娘您看,是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沈姒柔细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阿娘在世的光景,娘亲疼爱,兄长护持,她是这院里最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然而故景如旧,斯人不在,沈府早已物是人非,她沈小九也不是当年的沈小九了。
“姑娘?”
见她久久没有反应,孙妈妈试探地喊了一声,沈姒柔回过神,对她微微一笑,“大夫人真是有心了,劳烦妈妈回去后代我向大夫人致谢。”
“哪里的话,九姑娘喜欢就好。”
沈姒柔颔首,递给白雉一个眼色,白雉会意,从袖中拿了二两银子塞到孙妈妈手里,“夜深了,姑娘也要休息了,我送妈妈出去吧。”
“好好,那老奴就不打扰姑娘了。”
二人走后,屋内静了下来。
初秋的夜凉如水,沈姒柔推开窗户,裹挟着冷意的微风习习拂过脸颊,凉薄的月色流水般淌进来,院内景致被映照的雪亮,一棵银杏树孤零零长在角落,枝叶萧瑟,更衬得这夜色多了几分凄凉。
沈姒柔望着外头发了许久的呆,桑枝拿了件保暖的斗篷过来搭在她肩上,见她面色怅然,心中生出几分不忍,问道:“姑娘可是想夫人了?”
沈姒柔摇头,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只是有些感慨罢了,那棵银杏是我五岁生辰那年阿娘亲手栽下去的,一晃这么多年,它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桑枝也望着窗外感叹,“奴婢听说夫人生前最爱侍弄花草了,可眼前这园子草木凋零,想来那边也未必真的用心打理了,怕这屋子里的灰都是临时找人抹的。”
沈姒柔淡嘲地牵了下唇角,眸光清明,“她们说说而已,谁又真的当真了呢。”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掩上窗户,“睡吧,明日之后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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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姒柔起了个大早去寿安堂给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如今已年过六旬,年轻时染上重病,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尽管找了大夫细心调理,奈何年事已高,只能每日靠珍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
沈姒柔到时,沈老夫人将将用完药,一见到最疼爱的孙女回来了,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老夫人心头一酸,握住沈姒柔的手泪流不止。
“想当年你母亲在世时是何等的聪慧能干,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无不信服她,我拿她是当亲生女儿疼的,只可惜你那父亲……”
“我曾以为他是我的儿子,是我一直在管教他,他何至于像他的父亲那样?可是我错了,他们骨子里留的是一样的血,一样的见异思迁薄情寡义,你母亲尸骨未寒,他就着急娶了新人……”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被勾起,沈姒柔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凉薄”,母亲病的奄奄一息,沈沛却依然流连在烟花柳巷,直到季惜霜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能及时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也记得自己病重之时的绝望,自己一身白衣在后院半死不活,沈沛却在前头张灯结彩迎娶新人……
往日种种,虽不再提,却不敢忘,只是这些伤心的事已经没有在祖母面前念叨的必要了。她轻抚着沈老夫人的肩膀,柔声道:“祖母,已经过去了。”
沈老夫人摇头叹息,“是祖母对不起你们,可怜你们两兄妹跟着一起受苦……”
说着,她猛地咳嗽起来,捏了帕子捂住口鼻,再展开时帕子染了猩红的血迹。
沈姒柔心头一惊,赶忙命人去请大夫,沈老夫人却抓住她的手,摇头道:“没事的,小九别怕,祖母这是高兴呢,你能回来就是祖母最大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