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没有带侍从,亲自把善法领到了一处荒宅。当?初买新房的时候,书生问季清选在哪里为?好,季清想着自己是妖,应远离市集居住,故特意让书生买的偏僻些。
书生到底是读过书、有几分才情的人,选的宅邸地处风水宝地,依山傍水,虽远离尘嚣,倒也是一番风景如画,无论春夏秋冬都能有好意趣。
“小师父,就是这里了。”隔了几十丈,季清遥遥的指着那竹林深处的宅子。
季清的语气轻佻的很,称呼也换来?换去?,一会儿直呼善法的名号,一会儿又恭谨的称他为?小师父。
在回来?的路上,他专程打听了善法,知晓了善法原来?竟是白?云寺的大弟子,传闻佛缘深厚,造诣非凡。
更有传言大言不?惭称,善法乃希有世尊转世,只待悟道涅槃,功德圆满成佛。
这般厉害的人物,季清自然?不?觉得自己身上的妖气能瞒过他,说不?定善法第一眼就把他的真身给瞧出来?了。
所以季清就更不?拘束了。他的新奇念头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他又怯怯的退到善法身后,“小师父,你?是出家人,料想不?惧邪祟,可我一介见识粗陋的民妇,心?中实在害怕,还是小师父走?在前头吧。”
善法只不?冷不?淡的扫了他一眼,见他眉眼弯弯,面含笑意,哪里有害怕的模样,知晓这狐妖是在玩闹,便没搭理?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荒宅其实也称不?上荒,不?过是地处偏僻,周围野草疯长,宅内又没有人打点,偶尔还有路过的乞丐夜宿门口,朱红大门被灰尘染的略显暗淡,门匾上也落了几层灰。
丈许高的墙往两旁延伸,隔绝了内外空间,此时是上午,并未见流言里的那些阴森可怖之事,但这宅子,早已成了众人眼中的凶宅,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让人望而却步的死寂。
善法安静的进去?,脚步极轻,像是已经摈弃了人我四相,无悲无喜,从头至尾,也只问过那一句略显出格的话。
季清跟在善法身后,拉着他衣袖小步跑着,奇怪这僧人明明才十八岁,怎地身量如此高大,步伐也大,叫他这年长的都要跟不?上了,“小师父慢些走?,清儿要跟不?上了。”
瞧瞧这狐妖多厚脸皮,在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人面前扮柔弱,还娇滴滴的自称“清儿”,难道是把自己当?成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不?成。
没想到的是,善法居然?真的依言慢了下?来?。
然?而季清没收住脚步,一头便撞上了善法。季清的额头撞到他后颈,当?即磕红了一片,抬眼时已是泪眼朦胧,娇声抱怨道,“你?这人也太硬了。”
季清身为?狐狸还是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崽崽,而混迹人类中时,又是个?被丫鬟仆从服侍的身娇体弱的,稍微一点磕磕碰碰就能在他身上留下?红痕,皆时又是丫鬟们或者爱慕他的男人心?疼的给他擦药哄他。
但善法既不?是他的丫鬟,又非普通男人,向来?不?住色行布施,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善法叹息般的声音传来?:“贫僧修的是金刚不?坏身。”
季清:“…………”
季灼桃忍着荒谬感抱怨道:“……他居然?修的是金刚不?坏身?!”
这个?人当?真是佛缘深厚啊……
小白?憋着笑说:“加油,我看好你?。”
善法宽和大方?,对季清的小做作无动于衷。季清的恶趣味却更浓烈了些,妖不?比人,年岁悠长,心?智也成长的缓慢,即便年近三十,季清其实还是少?年脾气。
不?过说起来?,这么?些年,季清还只有在善法面前才能露出这真实性情来?。也是好笑,与这仇敌相处,季清觉得反而比与其他人的相处更舒适。
“当?心?脚下?。”善法伸手拦在季清面前,低头一看正是个?用血画成的小阵法。
这宅内的邪祟真是放肆,□□的就敢把这些邪物显现出来?。
善法不?知念了什么?咒,那阵法的颜色越变越浅,最后凝出一缕黑烟,阵法消失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利突兀的笑声,呕哑刺耳,笑的比哭还难听。
不?过这吊诡的笑声只出现了短短几秒,很快也消失了,大约是这阵法中的一丝邪意。
这正说明,这里真的是有邪祟的,闹出的那些人命恐怕也是真的。
季清试探着问:“小师父可有看出这邪祟究竟是什么??”
善法收回视线,轻声道:“未曾。”
善法既没有戳破身份,季清就心?安理?得的被他护着,一路躲过各种符咒阵法。
待二人进到内院,见一房间,季清便从善如流的把善法拉进去?,笑意盈盈道:“小师父,我记得这间房里供奉了佛像,妖邪难侵,先去?里面看看吧。”
毕竟也是季清的新房,书生死后季清常常来?这里看,这里的一切都是书生亲自设计摆放的,鸳鸯书画、镇邪雕刻、四季花园……全都是书生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书生死前他没来?得及看。
书生死后,季清将此地一花一木全都深深刻在脑海里了。
季清的表情实在完美无缺,没有露出半分怀念来?,善法却像是感觉到了季清深埋于心?底的感受,深深地看着他,最后开口低声道:“施主,你?的执念太深。”
季清却嗤笑一声,道:“并非执念。”
这他可不?认,妖是万万不?能摊上执念的。
妖不?是人,有七情六欲,一旦染上任何一种执念,便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那么?多因动了心?动了情,最后却没落得善终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