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而过,又是半月的时光,季灼桃一直追问善法关于心魔的事,毕竟善法留下来就是为了除心魔,但?善法一直不说,他也无可奈何。
何府里的流言从捕风捉影、耸人听闻逐渐演变成证据确凿——毕竟季灼桃从不掩饰与善法的亲近,不过季灼桃是掌家的少夫人,大家即便有不满,也不敢开罪他。
这天是清明节,季灼桃特地把事务提前处理完,带善法去了何家祖坟,祖坟在后山上,山林绿意盎然,树影婆娑。
山上阡陌深处炊烟袅袅,鸟啼清脆悦耳,坟头干干净净的,摆放着贡品和香烛,“向祖宗们告知一声你出家了,也算有个交代。”
他回头望一眼善法,只见善法端正的拜了祖宗,随即起身道,“多谢施主。”
善法虽并不觉得自己与何家有任何羁绊,在何员外?放弃他的那天他就孑然一身了,但?他喜欢季灼桃为了他而做这做那,所?以他来了何家的祖坟。
他喜欢季灼桃为了他花费时间,好像能从表面上显得季灼桃很在意他一样。
但?善法至今都不知道季灼桃对何璃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毕竟公狐狸是长情的动物,而且还只会有一个伴侣。
清明节必定是有雨的,只是时断时续,雨雾朦胧,出门时没雨,想着路途不远,就没带油纸伞,连仆从也没带。
小径微雨,穿过树枝和杂草,季灼桃鬓角染了些晨露,鞋底也沾了软泥,懊恼道,“怎么忽然就下雨了,我这头发还是今晨才洗的,妆容也要花了。”
他作女装时是很认真的,从头到脚,完完全全的女性打扮,还自己动手化妆,时间久了不用术法都能以假乱真,加上这身体本就是偏阴柔的体型外?貌,看起来真像个女子。
平日里若淋了雨湿了妆,季灼桃都无所?谓,可今天是跟善法呆在一块儿的,他不大想让善法看见自己的妆花了的模样。
季灼桃用手帕遮住额头低头走,然而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不到雨了,似有所?感的一抬头,却见头顶似乎隔着层透明的东西,将雨滴都挡在外面了,而透明的那层也因为雨珠而隐约显出个圆顶的形状。
“善法,是你……”他讶然道,睫毛上染了点雾水,隔着薄薄的雨雾,转头看向一直默默走在身边的善法,眨了眨眼,“你在帮我遮雨?”
“嗯。”善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只知道季灼桃说今晨才洗了头不想淋雨,所?以就帮他遮雨了。
善法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充满鼻腔,风正合适的吹着,他能从微风细雨中裹挟的绿草清香中分辨出檀香,明明极浅极淡的味道却让他感到迷醉,瞬间,他被油然而生的冲动所鼓动。
然而话到唇边溜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悲哀就在于此。于情,他多次辜负善法,于理,他是善法名义上的“嫂子”。
但?他不想连与善法最后的那点关系都扯断,所?以就一直没离开何府。
季灼桃眉梢添了几许忧愁,望着烟雨蒙蒙的山林,道,“你不用这样,太浪费了。”
有喜鹊叽叽喳喳的飞过,因翅膀沾了水而飞的较低,在树梢雀跃的穿梭。鸟啼声在山间回荡,悦耳动听。
善法的肤色在森绿的环境衬托下白皙如玉,宝相庄严,僧袍淋湿些许,却不甚在意,只顾着帮季灼桃遮雨,只说了句:“不浪费。”
“不必担忧,贫僧替你遮着。”
季灼桃听了有点笑意,其实他自己的修为比善法高,用来遮雨完全不是问题。
怎么在善法面前就显得他像个处处需要人护着的瓷人了,连这点雨都淋不得了,他可是妖啊,不说不易生病,就算妆被雨淋花了,也可以用幻术弄个假象嘛。
怕也只有善法这般天真吧,居然会相信他随口说的话。
回何府后,季灼桃就跟着到善法房里去了,看他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只剩下浅浅一层疤痕,这才放心。
他没立刻走,见善法在佛前打坐,他就顺势坐到铜镜前,用幻术随意捏了几个造型,随口说道:“善法,你瞧着我的妆容可好看?”
闻言,善法抬眼去看他,他就坐在梳妆台前,已经换了身打扮,眉眼弯弯,笑意绵绵的看着他。
“施主无论作何打扮都是好看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善法忽然生出了些错觉。
他为他遮雨,他为他梳妆。
回想这段时间的相处,二?人愈发亲密自然,一起用饭,一起出去踏春游玩,偶尔讨论古籍,谈生意和做账,除了夜间不睡在一起,还真有点像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夫妻。
季灼桃抿了抿唇,于是直接换了个话头,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当和尚,会娶个怎样的妻子呢?”
“或者……如果你还俗了,你会娶怎样的妻子呢?”
他……其实就是想知道善法喜欢什么风格的,然后他就换那个风格的妆容。
善法动作一顿,半晌都没能有下一个动作。他不蠢,联系上下语境,季灼桃的这两句话无非就是在试探他。但?是为什么要试探他呢?季灼桃之前可一直坦然的很,从不曾试探他。
曾经不敢相信的答案,如今轻而易举的呈现在他面前,他却因为太过突然而更加不敢置信,心仿佛忽然被提在半空。
然而他宁愿心脏被反复灼烧打上烙印,也不愿得到一个答案——无论答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