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光化去,陆照旋立在半空中,抬头望了越发沉凝的雷云一眼,神色自若,“小妹将要渡劫,还请师兄为我护法。”
“可。”封祀寒遥遥而应。
陆照旋就地而坐,迎接她前世今生第一次雷劫。
元婴共有三劫,雷、风、火,俱起自心海,元婴也被称为炼心期。前世陆照旋凝婴两百余载,始终不敢一试,盖因她自知神通不足、底蕴也不够,旁人借宝物可消解的小隙,于她都是致命之伤。
这一世,她根基扎实、功力沉凝,更兼阅遍洞冥派典籍,对道法更有领悟,纵使事发突然,也有不小胜算。
雷音隆隆,有形无形间,直朝她落下!
陆照旋只觉神魂“嗡”的一声,沉入心海,似风摆荷叶时的晨露,虚渺渺、又痛到极致。
她想起从邓家逃亡、从无安生之日的十九年,想起秦飞臻,想起走投无路时荒原的歌声。
秦飞臻的歌声。
对她来说,那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声音。
她想起骨头被一寸寸打断时的痛不欲生,想起烈火焚烧元神时几乎要消逝的意识,想起死去活来的绝望——字面意义上的死去活来。
秦家有一门绝世神通,叫做存元万生术,能锁住他人元神,纵是将其化为齑粉,只要卡在此人元神尚未消散的那一刹那运起,便能刹那铸就新躯。
表面上看,此人除了比之前虚弱十倍外,似乎毫发无伤,实际上,这人却已经真真正正地死过一次了。
故而,这门神通又叫做死去活来之术。
陆照旋有幸亲身体验了这门神通的玄妙。
她死去三十六次,又活了三十六次。
她尽力了。
落入秦飞臻手中后,她用尽了一切手段,逃不掉、打不过,她绝望了,想放弃。
她很少求人,那是唯一一次求饶,她求秦飞臻给她一个痛快,他们并无深仇大恨,他完全可以找别人实践这种高妙的神通。
但秦飞臻没有理会。
所以陆照旋不会放弃,她这辈子再也没有哪怕一刻有过“放弃”这个概念。
在第三十六次死去活来之后,她成功蛊惑了秦飞臻——以这位名门弟子不屑一顾的旁门左道之术。
然后杀了他。
“阿陆。”
陆照旋疑心自己在痛楚中失去了神志。
“阿陆。”
她的神魂似本能般随着这声音寻去,仿佛流水自崖边跌落、瀑布一跃而下般,一切豁然开朗。
隐隐约约有人影立在她面前,朝她盈盈而笑。
陆照旋一字一顿,“谢镜怜。”
“如何确定是我?”人影绰绰,声音渺远,却仿佛春风拂过花瓣,温柔如梦。
陆照旋嗤笑,“除了你,没谁这么傻气。”
没有谁会像谢镜怜一样温柔以对这个世界,没有谁能像谢镜怜那样毫无戾气。她清透得好像溪泉,温柔得好似春风拂细柳。
不像赵雪鸿,不是那种掩着威势和冷酷的温柔,谢镜怜是真的热爱这个世界、怜惜每一个人。
谢镜怜微微一笑,没有半点火气,“你比我预计更早渡劫,我还以为你传承不继、根基有瑕,还得再盘桓几百年才能走到这步呢。”
陆照旋沉默了一会儿,“我转世重修了。”
谢镜怜比陆照旋想象中更惊讶,或者说震惊,“什么?不可能!这五百年里,我一直都留意着,你若转世,我必能知晓!”
“所以,”陆照旋缓缓道,“你死后没有转世,留在鬼府阴间了吗?”
“没错。”谢镜怜轻描淡写,“我所经历的一切铸就了我,倘若转世,便是将我的存在全然抹去,而新生又未必能如我所愿,何必呢?”
“鬼府有十殿阎罗,俱为蜕凡,我如今是第三殿阎罗,号为宋帝王。”谢镜怜凝视着她,“我一直留意你的消息,若你陨落或渡劫,我必能寻到你。可你说你转世……”
“我是以纯元弥生符转世的。”
“纵使如此,也该在鬼府留下痕迹才对。”谢镜怜蹙眉,“除非是因为……”
“我转世后一度忘记你。”陆照旋静静道,“只隐约有个印象,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始终想不清,直到先前踏入生死玄关,这才忽然忆起。”
谢镜怜不语。
“看来你猜出缘由了?”
周天摇摇欲坠,似要散去。
“在十殿阎罗之上,还有一人。”谢镜怜的声音时断时续,“若谁能让你的转世瞒天过海、连我也不得而知,那就只有他了。”
惊雷鸣于九天。
陆照旋猛地睁开眼,唯见天光破云。
只有那隐约的絮语似乎仍未散去。
“阿陆,来秭诛洞天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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