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康熙六十年。
这三年的时间,四爷做得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宠年氏,宠年氏,宠年氏。
年氏,连带着年家人,都越来越相信,四爷这是出于真心的了。
除了年暇龄老爷子还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和恭敬,年氏,和她的两个哥哥,已经开始有了不把凤兮得弘晖放在眼里的苗头。要不是年氏生一个死一个,没死的,那身子弱得也看不到一点儿能平安长大的可能。他们很可能会更嚣张了。
年羹尧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差事办得很好。脾气比成绩还要大。四爷对他的宠幸,已经有了不讲原则的趋势了。
年氏,比她的二哥更谨慎。许是连着失去两个孩子,对她的性情也有些影响吧,如今肚子里怀着这个,那真是小心了又小心的。还莫名其妙的就开始防着凤兮了。
从康熙四十四年穿成四福晋,十六年了,凤兮掌着府务。近几年虽然是大福晋管家,她可也不是瞎子聋子。这府里面,除了四爷的书房,什么人,什么事儿,能盼得过她吗?
所以,从年氏开始防着她的第一天,凤兮就知道。
只不过,由着她折腾罢了。
从年家选大夫,选接生婆子,连平日里入口的吃食和药材,都得年家从外面采买了从外面给送进来。连四爷的人手都不经。
呵呵了,年家是啥家庭呀?
还就不信了。他们家从外面找来的,真能比亲王府里的东西都好?
那四爷这亲王,真该歇着了。
十四爷被按在西北三年,打了几个小胜仗,一直也没有解决得了大问题。还不知道要接着在打几年。
这一年,四爷除了监管着的户部吏部。身上的差事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康熙皇帝登基六十年大庆,四爷奉命往盛京祭告祖陵,回京之后又马上参加贡士会试试卷复查事务。这些都是很有象征意义的事情。
满京城里,都知道,四爷已经是如日中天了。
所谓的八爷党,除了把远在西北的大将军王十四顶在前面,使劲儿的捧出来一个势均力敌来,已经不能有更大的作为了。弘晰得了监管刑部的差事。看着也有了跟他的叔叔样叫板的势头了。也不过就是看着。
弘晖一直隐在四爷的身后,若隐若现。哪怕是站在皇帝的身后,跟着皇上一起上朝的时候,也只是做个带刀的待卫,站在御座旁护卫。跟穿着贝勒服站在皇子们身后的弘晰一比,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
庆典之后,皇上再没有叫过一次大起。连小朝会,都很少。也就是上书院几位中堂,能见到真人。可也就是这些人,才对于皇帝的老迈感触得最深。
都是成了精的人精子了,对于能跟在皇帝身边儿,还带着刀的弘晖,再怎么穿着二等待卫的服饰,还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吗?
那是啥意思,几位中堂心里,能没数儿?
如果皇上不想让他们看到弘晖,那么铁定他们就是看不到的。能让他们看到的,还是以那么拉姿态看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皇上带在身边儿的孙子多少,弘晰,还有十四家的两个,都还着呢,怎么没看到他们有这个待遇呢?
六十年冬至,四爷遵皇帝命令代皇上南郊祭天。
多年以来,除了前太子,还有没被关在府里思过的十三爷,谁还有这个殊荣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皇上可再没精力收拾一个皇子了。
四爷再想低调,又能低调到哪里去呢?
十月出生的八阿哥再次得到了特殊待遇,一生下来,四爷就给起了小名儿叫福惠。还没满月呢,四爷这又代皇帝祭天了。他的满月礼,那自然要比往常更隆重上三分了。
“四嫂真是好福气,府里面可真是人丁兴旺。这弘时家的小阿哥才刚百天,八阿哥又满月了。等弘晖媳妇儿再生个小阿哥,再可真是喜上加喜了呢!”八福晋是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肯塌了架子的。哪怕是八爷如今早就已经足不出户的在府里“养病”了,她出来应酬的时候,那架子,从来都没落下去过。当然了,养病的八爷那也是能跟四爷抗衡的八爷,谁也不会小瞧了她去。每回府里有孩子出生,她都得酸上两句,凤兮也都习惯了。
“八嫂说得是呢。我在我们府里的后花园,都能听到这边儿演武场上的吆喝声呢,上回,还见着弘旺趴在墙头上看。弘时还叫了他下去一起玩儿呢。八嫂也是的,弘旺再金贵,也不能总在府里圈着呀,男爷们儿,还是得多出去见见世面。”九福晋见机会难得,马上出声维护凤兮。
九爷跟八爷那是嵌在一起了,抠都抠不下来。九福晋就愁啊,这四爷如今的声势,以及跟八爷之间的梁子,万一四爷上位,还能有他自家的好?这万惯的家财,闺女可还没出嫁呢,想陪送出去都来不及。所以,爷们儿那边儿撕扯不开,只好她这边儿跟四福晋靠得近便些了。
虽然外面都传说,四爷府上,年氏是头一份儿。四爷宠她宠得,都不顾忌一下弘晖的脸面了。可她九福晋再怎么着,也不能去跟一个侧福晋套近乎吧。寒碜死人了。再说,这不是还有一起合伙的生意嘛,跟四福晋,天然的就亲近呢。
“九弟妹如今是了不得了,真是有奶便是娘,谁有钱跟谁走了哈?我们这种破落户儿,入不了您九福晋的法眼了。”八福晋就冲着九福晋去了。
“好了,好了。见面儿就掐,知道你们感情好了。可别让我们看热闹了,我刚研制出来的新脂胭,要不要一起来看?”八福晋这也不知道又哪根筋没搭对,跑自家府里来撒气了。凤兮就赶紧把话岔来,还这么些个客人呢。
十四福晋在边儿上应和着,就把大小福晋夫人们给请到了隔壁。这时候,也就她出面最合适了,跟两边儿关系都近嘛。
“老八媳妇儿给你没脸了?”晚上,许久不曾回过正院的四爷破天荒的来了正院,坐下来问得居然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哪有的事情。是哪个嚼的舌头,回头非拔了不可。”凤兮回的很快。
“你少转移话题。是三哥来跟我商量事的时候说的。你就不能强硬一点儿?就那么好欺负?”四爷恨铁不成钢的“训”凤兮。
“三爷这事儿办的,可真是够三爷的了。”凤兮就笑,也不把四爷的恼怒当回事儿,只觉得三爷两口子这小报告打的,可真是有风格。
啪……
四爷看凤兮还在转移话题,气得拍桌子。他这一急眼,屋里的下人立马都悄悄的退了出去,主人们吵架了,哪是他们这些下人该看的。
“干什么!吓我一跳。我倒是想硬气呢,凭啥呀?是凭着您打我这个嫡福晋的脸还不够疼啊,还是凭着我儿子的位子还不够漂摇啊?或者是凭着爱新觉罗家只能死老婆,不兴休妻啊?”凤兮的语气梆梆硬,一点儿面子也没给四爷留。
真有意思,你有脾气了,在外面可着劲儿的恶心我,回过头来,我还得咽下去是吧?凭啥呀?
“胡说八道。我怎么就打你脸了?府里不是你掌着吗?弘晖的位子怎么就不稳了?爷没给他请封世子吗?皇上不批,我是能去拿着玉玺往上盖印还是怎么着?我又什么时候说要休妻了?怎么时候想让你死了?强词夺理。强词夺理……”四爷的声音大起来。
“呵呵。”凤兮就不说话了,只笑笑。
这要不是说的就是我本人的事儿,我都要信了。
“你要是还觉得不行,就把弘历弘昼都接过来教养。”四爷憋了半天,想了一个办法。
“用不着。”我有病啊,没事儿给自己儿子树几个嫡福晋养大的庶子对手?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啊。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啊……”
是你莫名其妙的跑来发脾气的吧?
“……”气死人了。四爷拿起茶杯,大口大口的喝水。这女人,为什么就不知道他是不想让她在别人面前俯低做小呢?特别是那个别人还是老八的福晋。她就不知道,爷跟老八是一生的仇敌吗?
四爷不说话,凤兮也不说话。
这人呀,就永远只能看到别人的不好,偏偏就看不到自己身上的毛病。是谁让你把年家宠成那个样子的?不宠出来一个年家,你就没别的办法自污了吗?没有年羹尧,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吗?皇上看重你,是因为一个年羹尧吗?你不干那些没谱儿的事儿,人家能瞧不起我吗?为啥非得让我跟一个已经输了一切,只剩下面子死撑着的女人一般见识?就显得我能耐了?你雍亲王就能有面子了?
“额娘,为什么一定要跟阿玛硬顶着呢?”弘晖来请安的时候,跟被气跑的四爷走了个对面,四爷又冲着儿子甩了脸子。弘晖比较懵圈,进屋来一看凤兮在那儿悠悠哉哉的喝香茶,就悟了,这是又闹上了。自打五十年阿玛时疫好了之后,这都成了府里的一景了。一年没有五回也得有三回,阿玛跑正院来拍桌子,额娘挺着,不服软,两口子就这么僵着。到下一次阿玛再来拍桌子。
“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去,强扭的瓜不甜。”说白了,还是不想委屈自己。
“可是这么跟阿玛僵着,也不是个法子啊。对您也不好。”哪有女主人跟男主人这么闹还能得了好处的?
“没关系。你阿玛会忍着的。他会为了你忍着。额娘今时今日能这么硬气,能不在你阿玛跟前小意缝迎,是我儿子给我挣回来的。”凤兮就看着弘晖笑。
“额娘……”弘晖不好意思了。心里却是一下子有力量了一样,能做额娘的依靠的感觉,真好。
“儿子会让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能硬气的。”语气特别的坚定。
“好孩子。别被你阿玛影响了,额娘没受任何人的气。你八婶儿已经没有什么,只剩下硬气的架子了,一辈子都是那个脾气。我跟她一般见识什么呢?打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不把他当回事儿吗?你越把人家当回事儿,人家才不会败得越惨呀!”打落水狗什么的,只不过是个形式,那口气就真的出了吗?你让那狗见到你,就只会抖,要把他彻彻底底的训成你的走狗,那才是真的把他从里到外的打败了呢!
“儿子就是不想让额娘忍着,想让额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让老娘和媳妇儿能随心所欲的活着,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是弘晖一个衡量自己是否成功的很重要的标准。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容是自己,欲是别人。我不会用别人的失败来惩罚自己的。放心吧。你只要把自己事情做好了。额娘就万事如意了。”凤兮再一次强调。
没有明说,你爹的气量不够,儿子你可千万别学。
估计弘晖能听出来吧?
母子俩说的话,四爷会不会知道呢?
废话,不知道才怪了呢。这可是雍亲王府,要是四爷连这个都做不到,他还怎么做雍亲王?
可就是知道了,坐在书房里就更生气了。
嫌弃爷度量小?
爷肚子里有大海,能跑两趟船。
是你能度量的吗?
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
哼。
太生气了。
瞧不起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