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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晋江文学城(2 / 2)


盛夏的眼中依然是希望,他嗓音沙哑:“一鸣……”

“别叫我,死人妖,”何一鸣眼神闪烁,不安地躲闪着,当着同学的面,对盛夏说,“死人妖没什么,鸡-奸犯会被枪毙的。”

对于盛夏来说,这是他人生当中最痛苦的时刻,之后都没有它痛苦了。

可是,劲臣饰演的“盛夏”眼中还残留着阳光的火苗。

是啊,不能犯罪,盛夏想,不能让一鸣也跟着他犯罪。在同学们的指指点点中,他眼前模糊了又模糊,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然后对着何一鸣呵呵地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人群。

“过。”李里导演说。

这场戏,一次过,时宙僵在原地,已经大汗淋漓。

一步错,步步错,再往前一步,就是无间地狱。

不管什么年代,这都是不正常的,不被大众接受的,何况是娱乐圈。

场务们忙碌时,时宙和劲臣并肩往外走,“……对不起,顾哥。”

也不知道在为什么道歉,劲臣没问,垂眼往前走,也没应声。

显然还没有出戏。

李里导演对时宙摇了下头:“之后休息一下,先别离组,结尾的戏份,现在暂时不能拍。”

“我知道。”时宙点头,他很清楚,这部电影的难度有多大,他也想趁机会多学一些,“顾哥没问题么?”

“目前看来,还行吧。”李里说,“助理会关注的,平时找他聊聊天。”

“好的。”时宙应道,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张脸。

剧本的情节,时宙这些天感觉到恐惧,他常常想起,平时顾哥和容修的互动,不由心道一声,希望不是真的吧……

*

在接下来的剧情中,学校流言愈演愈烈。

那天上午操场尘土飞扬,校方找盛夏进行了一次谈话。

窗外是同学们做广播体操的声音,盛夏站在办公室里,对校领导坦诚:“我不是人妖,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的,我爱何一鸣。”

“卡。”李里导演再一次叫停。

拍摄这个场景时,顾劲臣遇到了困难。

李里:“感觉还是不对,性向曝光之后,盛夏直面了自己,也真实对人,出柜时要有那种由心而发的幸福感,对未来充满希望,勇往直前的信心。”

顾劲臣再次吃了NG,反复拍了多次,一直卡。

在众人眼里,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零碎的场景,盛夏和一位龙套的对手戏。但李里却坚持卡住了这一场,一直持续到傍晚也没有完成。

翻来覆去地拍。

“先跳过,”李里说,“吃饭,发了盒饭,吃完拍下一场。”

劲臣怔在镜头前,李导说的是“跳过”,而不是过了。

花朵上前,把羽绒大衣披给他,递给他热茶,劲臣摇了摇头,往场外走去。

*

饰演盛夏母亲和她相好的两位老戏骨是这天下午进组的。

先拍摄了盛夏被同学排挤、谩骂之后的场景,盛夏的书桌被同学们搬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到处是浓痰和垃圾,桌上用油漆写着刺眼的字。

晚上放学,往常一路同行的同学们,都远远地躲着他。

场记打板:“开始。”

傍晚时,盛夏往家走,刚走到老楼前,就见鲍文杰骑着大二八飞驰而去。

盛夏看向他骑车的背影,停住脚步,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惊慌地往家跑,没跑几步,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迎面跑来。

是盛夏的母亲“芹菜”。

脚丫穿了一只拖鞋,穿着吊带背心和内-裤追了出来。

鲍文杰早骑没影了,芹菜追了跑了不远,站在大树底下掐着腰,“狗-娘养的,他在外面有姘头,看上哪个小野狐狸了?”

老戏骨的演技炸裂,劲臣和她搭戏几个镜次,没有NG,酣畅淋漓。

盛夏瞟了一眼趴窗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往她身边挡了挡,似乎想遮住芹菜穿着内-裤的身子。

芹菜在梧桐树底下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就呜呜地哭了出来,“瞪着我干嘛啦,我这么将就着,就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

盛夏垂着眼,捏紧了拳头,拔腿往楼宇门大步走。

这就是盛夏的家庭环境了,剧本中这里会有独白。

“我知道,我没有正常男孩应该拥有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与我一生无缘,所以我一直在拼命地努力生活,努力地争取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我相信,命运是用来改变的,命运是欺软怕硬的,如果你不挣扎,它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你。”

“有时候我会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这样的?

“我小时候有爸爸,现在不能再见到了,在我七岁那天冬天,他死在了买橘子的路上。

“两斤橘子安然无恙,人却被车给撞飞了。

“爸写了一手好字,又喜爱读书,十年前爸还活着,他在日记里感叹说:朱自清的《背影》写得真是感人肺腑啊!我知道,朱自清写的是至情文学,他爸当时就买了橘子的。

“我爸也是去买橘子的,但结果却是那么的不相同。

“记得那晚,我仰躺在火葬场大院的假山石上,看见烟筒里冒出了一缕青烟。

“芹菜醉醺醺从火葬场大门出来,她连台阶都下不成,一边嚎哭着,一边蹒跚在路上。我跟在她的后面,也恸哭失声,我哭是因为她醉得走错了回家的路,我们忘了带坐车回家的钱。

“十年过去了,芹菜仍然没能从那场酩酊大醉中清醒过来,她找过很多男人,每一个都没有留在她身边。

“而我发现,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喜欢男孩子。”

……

两位老戏骨的戏份安排得非常紧密。

剧本里盛夏离家出走之前,天黑之后,要拍一场夜景戏。

盛夏在和学校老师谈话之后,校方严肃表示要找家长,盛夏没有找,校方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是鲍文杰接的。

场记打板:“开始。”

这天放学,盛夏回到家里,芹菜不在家,连字条也没留。鲍文杰在厨房炒菜,满屋油烟味。盛夏把书包放在桌上,“我吃泡面就行了,我妈不在家,你不用在这陪我。”

鲍文杰炒了一桌的菜,吃饭时斟了二两白酒。盛夏有些心不在焉,米饭在嘴里捣来捣去就是咽不下,推开碗说:“我吃饱了。”

然后拎着书包转回卧室。

盛夏斜倚在床上,翻出书包里何一鸣曾给他写过的情书,那个年代一封传递情书就是信物了。学校里他是人人唾骂的,但每当他看到这封情信时,脸上都会露出笑来。

没多久便有酒味袭来,鲍文杰晃悠着进了房。

他打着臭烘烘的酒嗝,大呼小喝,“学校给我打电话,你也懂得交男人了,长大翅膀硬了啊,你跟他干什么了啊,你的胆子还真大……”

盛夏惊慌着往床外爬,“我妈去哪儿了,你不知道……”

“去打牌了,一时半晌回不来的。”鲍文杰点了根烟,靠在床头用腿挡着他,深吸两口,突然像座大山似的朝他压过去。

盛夏惊叫一声,胸口窒息地闷住,酒味熏得一阵晕,头磕在窗台,连踢踹也来不及,就被他支撑在床上。

鲍文杰一只手掌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拽住他的仔裤。

盛夏感觉到身底下的那张情书被压皱了,鲍文杰手忙脚乱,捂着他的嘴,仔裤被褪下时,他挣扎着,含糊地哭喊着。

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

盛夏在抓挠中拼命地呼喊,“妈——爸——”

绝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

“咔嚓!”

大门口似乎真的传来响声,稀里哗啦的细微声在蔓延。

盛夏扭过头,和鲍文杰几乎同时看见了——

芹菜推开门,惊悚地愣住,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手里的一袋苹果哗啦脱手,滚了一地,之后慌乱地……关了房门,逃了出去。

芹菜……关了门,出去了?

盛夏侧头看去,眼中满是震惊,绝望,恐惧,愤怒……

“妈!”盛夏尖叫着,出口却是闷闷的呜咽声。

鲍文杰猛地从盛夏的身上爬起,惊慌地跳到地上,整理着衣服窜出卧室。

盛夏抓起被褥,遮蜷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地流,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多久,听见芹菜在走廊的抽噎声,大门“咣”地踹开,鲍文杰摔门出去了。

盛夏浑身颤抖,无声低泣着,抓紧褪下的仔裤,抱紧身子。

在场工作人员们全都屏息凝神,这场戏太紧张了。

监视器里,顾劲臣饰演的“盛夏”蜷缩一团,浑身发着抖,过了一会儿,而后他的双手开始无措地四处乱抓,仿佛想一定要抓住点什么东西才能活下去,他低低地哀叫一声,“啊!”

他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穿上裤子,发狂地开始收拾书包,还从衣柜里拿出了他的压岁钱和几件衣服。

盛夏跑出家门,看见芹菜坐在楼梯上,身体抱成团,发抖地抽泣着。

那一刻,盛夏笑了。

盛夏离家出走了。

从此开始了一个同性恋的漂泊命运,他一生遇见了五个男人,每一个他都认真地去爱了。

那年他十八岁,那晚是他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抓着芹菜的肩膀摇晃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芹菜被他晃得头撞在墙上,呜呜哭着说:“你不是喜欢男的吗,妈妈求你了,没有他我怎么办呀?”

盛夏怔住了,眼睛血红的,嘴唇颤抖了下,终归什么也没说,像将一袋垃圾摔进垃圾桶那样甩开她,发疯地跑下了楼。

“完美!过!”李里导演说。

片场里传来一阵掌声。

这场戏,三位戏骨的碰撞,简直太精彩了。

劲臣夜里回到了剧组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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