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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晋江文学城(1 / 2)


黎明时分,劲臣依然跪于原地。他无神地看着客厅,遮光窗帘掩了月光。喧嚣隐去,夜色如磐,黑暗似泼墨。

劲臣从不怕黑夜,也从未因一次等待而焦虑过。而这次不同以?往。

容修很少将情绪外露在脸上,他目光依然温柔,眼?底却冰冷,没有注视他。没有呵责,没有惩罚,转身离开?时,他没有回头。

也许不会回来了。

别想。他抬头,望向客厅那片黑,心?底默念着。

顾劲臣,别乱想。

而寂静无声的深夜仿佛就是要?让他专注自省,掰开?了,揉碎了,去思考如何面对?最深处的恐惧。

世上再没有比“主人不喜欢我”更让sub痛苦的了,这种沮丧、哀伤、自责和绝望,和以?往有着“期盼”和“幻想”的等待不同。这令他慌不择路,指尖微抖,任何剧本逻辑、战术心?理都?不管用。

像个虔诚而绝望的信徒,唯有守候原地,等待主人的宽恕和怜悯,渴求蜷局在他温暖的羽翼下。

即使明知,那羽翼以?火焰荆棘编织,也能予以?他追随的方向。

哪怕对?方一个注视的眼?神,也能触及他的灵魂,温暖他的心?灵。

而此时眼?前却是模糊的,不知是泪还?是汗水,膝处传来痛意?,那痛感钻心?。起初,地毯是软的,渐渐地,膝骨处有一点压迫感,丝缕痛感窜至神经。身体愈发重,那痛感也更清晰。

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感觉,会比疼痛更真实。它能将人在忘乎所以?中拉回现实,瞬间?清醒,看得更清晰,认知生?命,感受活着。他不讨厌这种疼痛。痛。也痛快。

随后便感到冷,冷气激透西?装,背后有丝丝寒意?,再不多时,膝盖就麻了。细密而剧烈的痛感,如针刺般。而他仍一动未动,重心?始终在两腿。

给予他折磨的不是膝处的痛意?,也并非漫长的等待与自罚。

掌控、主宰与驯服永远是DOM的主题,看着爱人因他而臣服、自律、进步,他的内心?会产生?极大自信,从而获得无上愉悦。而sub也将从主人的愉悦中得到归属感和满足。

长时间?的磨合与教导,使得他们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彼此,性情、脾性、习惯、学识……他们将通晓对?方的一切长项与技艺,拥有着相同的价值观与品格,最终他们成为世上最为契合、最为相知相像的两个人。

不论什么原因,都?是不够自律而让先?生?感到不悦。而这次又不仅因为如此,劲臣意?识到,他伤害了容修。

容修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雷霆万钧,劲臣耳朵轰鸣,天地间?仿佛裂了口,四处涌上黑色。

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辩解,没有为错误找借口。

劲臣头脑无比清晰,在情势最为混乱时,他依然保持了立场,控制着自己的角色。

在两人的契约关系中,最忌讳的就是,在主人要?惩罚时,不经允许就辩解,为错误找理由;在主人不悦时,还?在讲犯错的原因。

要?知道,辩解本身就是错误的。事实上,主人要?惩罚,sub根本无须辩解。

要?么是自己真正、确确实实犯了错,要?么是主人错了。但?是,即使是主人错了,不相信主人的判断力,否定对?方的地位和权力,同样也不正确。主人要?惩罚,必然是sub让主人不悦了。

只有认错认罚,反省自身,才是争取得到主人温柔谅解的最好办法。

天亮时,套房依旧幽暗,遮光窗帘没透进一丝光。

就快五点了吧,劲臣想。他忽然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煎熬,他知道,玄关壁灯留下的那一星暖色,是容修心?底永远不会消失的温柔。

*

也的确如此,幸而劲臣没有为晚归作出任何解释,否则又会陷容修于两难的境地。

晚归担心?只是一方面,容修并不愿承认,影响他情绪的,还?有影帝的工作,以?及司彬一部分原因。

隔着房门,容修对?着电脑,很久没有听到廊厅里传来脚步声。凌晨四点多时,顾劲臣依然没有回卧室。

容修起身,离开?工作台,拉开?书?房门,伫立于走廊黑暗里很久,客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然后,他调高了中央空调的温度,回到书?桌前,没有关书?房门,戴上耳麦开?始工作。天快亮时,他趴在书?桌上睡过去。

劲臣斜靠在玄关墙角,醒来时,套房内依然很黑。

连熬两日,睡眠加在一起不到三小时,劲臣不记得自己是几?时昏睡过去的。

地上仍然冷硬,但?他却感觉到,房内似乎变暖,温度渐渐攀升,然后就不知不觉跪坐着没了意?识。

这会儿,劲臣眼?底红肿,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就快八点。

花朵和丁爽今天都?不会过来,但?中午容修要?去录音棚,楚放可?能会来找他。

劲臣蹙着眉,扶着墙壁,挪动身子。西?装压出细褶,腿没了知觉。撑起时,身体酸痛,以?往被容修弄到天亮,也不曾这么难忍。他艰难地站起来,扶着墙往前走,走到客厅里,拉开?窗帘。

天已大亮,窗外却一片阴霾,日头隐在乌云里,起风了,看来今天会有一场大雨。

劲臣在客厅走动两圈,活动了下筋骨,去浴室洗漱更衣,来到小酒吧煮咖啡。他从小冰箱里拿出雪梨,仔细切好,用电炖盅炖上。

上午九点时,劲臣端着润喉甜汤和三明治,经过廊厅,脚步放轻。书?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容修趴在工作台上睡得很熟。

把餐食放在书?桌上,从书?房出来没多久,房门就响了。

以?为是封凛,劲臣对?镜整理仪容,依然是体面的影帝面貌。打开?门,惊讶地看见一群工作人员,还?有两名穿着制服的搬运工,旁边是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是一架拆散了打包过来的三角钢琴。

“顾先?生?,早上好。”服务生?道,“希望没有打扰到您,这是容先?生?需要?的钢琴,白总正在开?会,委托我尽快送过来。”

劲臣侧身让路:“声音小些?,他在休息。”

将大纸箱搬进客厅,服务生?和搬运工们离开?,留下两名专业人员负责安装三角钢琴。

拆开?包装纸盒,负责人问,“顾先?生?,放在哪个位置?”

劲臣环视大客厅四周,指了指落地窗前,未等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

“窗边。”

劲臣浑身僵住,转头望过去。

容修站在廊厅口,不知他是何时醒来,也不知他此时是何心?情。劲臣注视他。容修眼?底发红,脸色稍微有些?苍白,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情绪。

直到容修抬步过来,经过身边时没停步,劲臣才察觉自己眼?睛模糊了。

容修与调律师握手寒暄,两人拉开?阵仗一起组装三角钢琴。没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楚放提早过来了,见容修拿着调音工具,如中头彩,兴奋地凑上去指点江山。

两米大三角组装上,琴盖没安装,击弦机拉出来,钢琴内部结构裸露在外。调律师和容修坐在钢琴前两边,两人以?国际音A=440Hz为中心?,一边弹奏单音一边同时调节音律。

“容老师就是最好的调律师。”调律师露出赞许目光。

套房里顿时嘈乱,两人速度快得惊人,丝毫不受对?方影响,隐隐还?有种比赛的架势。

“天秀啊,头次见这么玩,两边一起没问题?”楚放把玩着小钳子,“难得有机会看你调音,这一幕不直播吗?”

容修没应声,额头见了汗,反复弹某个音,侧耳细听一会,他起身,趴在三角钢琴上,用手指去拨动钢弦,直接去听钢弦的音,然后往右拧动扳手。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抬眼?时,就见身后递来毛巾。

容修握工具的手顿住,顺着那只手,转头看到顾劲臣。

接触到容修的视线,劲臣没说话,举着毛巾不动。容修垂了眸子,伸手去接,劲臣将毛巾放在他手上。容修擦了把脸。两人不发一言。

“这个弄完得中午了吧,你们吃早饭了?”楚放拿着手机要?订餐厅。

容修将毛巾搭在肩膀,沉默两秒,道:“吃过了。”

劲臣坐在沙发上,屏住呼吸,蜷着的指头捏紧。刚才送到书?房的食物,容修吃过了?

容修确实喝过了劲臣炖的甜汤。

循着熟悉香味醒来时,看到那碗火候十足的川贝炖雪梨。容修以?前不怎么喜欢汤汤水水,大概和祖上是山东人有关。这两年改变了不少,尤其嗓子微恙时,他不爱吃抗生?素,劲臣就给他炖“白色的食物”,比如雪梨,冬瓜,百合之类。连喝两天确实挺管用。容修火旺。劲臣说,白色食物清肺去火。

温度刚好,甜度刚好,口感刚好,一切都?刚刚好。容修端着川贝雪梨汤,回过神时,已饮了半碗。

甜汤入喉,食物填充了胃,容修一下就精神了,这才想起,昨夜两人闹了不愉快。

刚发了火,失了克制,劲臣跪在玄关给他“吃”,摁着头要?他,不问人情不情愿,泄了火转头就走,做了那种事,还?喝了人家炖的汤……

而且嘴上还?叼着一片吐司。

奶味十足,不加蛋的。

容修对?着电脑桌面壁纸上的顾劲臣:“……”

明明听到外面有动静,想起今早会有钢琴送到,容修瞅着桌上的汤碗,喝得一滴不剩,半天都?没走出这个门。

从书?房出来时,先?去浴室洗了脸,凉水激得他清醒。睫毛上还?有水珠,容修站在廊厅转角处很久,“贝森多夫”两米大三角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窗外天空阴霾,日光灯笼罩眼?前那人。容修一眼?就看出,劲臣熬夜了,眼?底有轻轻淡淡的雪青色,脸色白得透明。

不知几?时回的卧室,容修想,昨夜一直没听到脚步声,劲臣可?能睡在了客厅。

用这种方法让人心?疼,博取同情和原谅,顾劲臣是否太小瞧他了?

于是整个上午调琴,没有和劲臣多说一句,这男人只在昨夜情绪失控,第二天又恢复成矜贵孤高的少校先?生?。

房内有外人,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异样。弦槌摆得不可?开?交,客厅一团嘈乱,劲臣仿佛没听见,除了递毛巾之外,他再没凑过来。

容修把钢琴敲得当当响,劲臣一直坐在沙发上读剧本。他读得越是专注,容修调律声音越大,敲琴键速度越快。没有人插科打诨,楚放时而说句暖场笑话,倒是被容修怼得够呛。

调完钢琴,已近中午。

楚放一个人下楼去吃早午饭。劲臣送走了调律师,关了房门回来。容修不在钢琴前,也不在书?房里。

劲臣放轻脚步,进到书?房,桌上的甜汤点心?还?摆在原位。他低头看着汤碗,喝得一滴不剩,绷得紧紧的嘴唇抖了下,眼?眶忽然就红了。

记得昨夜,容修用眼?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他蜷伏在他的脚下,低声哀求先?生?的谅解,他依然沉默不语,那时,他只觉得世界坍塌,看不到光亮。

可?早晨看空调温度,劲臣分明看见,整个总统套都?调高了三度。

容修还?是容修,是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温柔。

然而,温柔的那人此时面无表情,脸色冷冷地掰算着时间?。

距离与乔希约定的录音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整支乐队都?在录音棚里等,容修不想成为迟到的人。

今天要?将《家园2》伴奏全部录完,还?要?录人声小样,歌词还?没完成,好在demo只录一段就好。不知要?工作到几?点,可?能要?到深夜了。

顾劲臣当然也有工作,要?开?会,选角,帮助后辈,给司彬讲剧本,和他对?戏……

两人间?气氛并没缓和,却也不至于冷战,容修想,一会出去应该对?他说些?什么,这一上午两人也没有沟通。

不如就让事情翻篇吧,容修反省过,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

他没有权力阻止影帝远离任何一个合作伙伴。有一就会有二,上头下达命令,下头紧抓实干,过度执行,那样只会让顾劲臣从此束手束脚,在事业道路上越走越窄。

在容修的立场,认识顾劲臣时,对?方就是国际影帝了。

所以?容修说过,事业不干涉。

他要?做他的锦上添花、心?中日月,而不是鞋底的烂泥、套牢四肢的腐烂枷锁,他要?为他添光加彩,一生?不掩他熠熠光辉。

而且,兄弟们有句话说得对?,容修自认,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做到远离所有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将来也难免会有合作。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反而要?求他人自律,这毫无道理,简直是无理取闹。

但?是,其他的事情,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深夜不归家,睡在外面,联络不上,有危险不说,让人有机可?乘,实在是太让人恼火。

不可?原谅。

到最后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不可?原谅”,也不知自己在生?谁的气,明知道,顾劲臣不可?能真做出故意?留宿他人房间?的事情。可?舌尖是还?酸的,心?尖也发酸,这种滋味糟透了,脑中有把大火,烧得人不清醒。当时他站在司彬房门口,差点进去挥拳揍人。

幸而他克制住了,但?他克制不住虐着他。

这是容修第一次强制,那种感觉难以?言喻,不怪容修扛不住转身就走。劲臣小脸是花的,嘴角浊痕斑斑,下巴被他手指掐出红印子,衬衫扣子崩开?,像被强|奸了一样。容修眼?底血红,他觉得,哪怕自己再多逗留一秒,都?不知道会对?蜷局脚下的影帝做出什么事。

然后他就想起,那夜劲臣推开?了他。

连搡带踢的,嘴上还?喊着不让上。

仔细想来,或许也有原因。以?前在家里,两人想那事儿了,都?会提前给对?方暗示,眉来眼?去也好,黏着腻着也好。几?乎全是劲臣主动的,即使容修在忙创作,劲臣也会穿着他的睡衣,纽扣不好好系,袒胸露肩的,去琴室站在他身边看他弹琴。

果然是工作太累了么,不仅影响到了生?活和谐,还?影响到了人的判断力。

昨晚正在气头上,听花朵说什么“网红们来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容修就听见,主卧门传来响动。

容修站在床边,正在换衣服,赤条条的,转头就看见劲臣怔在门口。

容修:“……”

劲臣:“……”

在此之前,劲臣将餐具送到小酒吧洗好,以?为容修在衣帽间?更衣,就打算去主卧,拿他放在枕边的kindle。

原本想今早等容修消了气,无论如何也要?对?他解释、认错、得到对?方的谅解,却没想到有人来送钢琴,而且楚放也来这么早。

看着容修为钢琴调音,楚放凑上去帮听。有那么一瞬间?,劲臣突然很希望楚放可?以?和他一起拍电影,希望能和楚放演对?手戏。

他多希望,在自己的领域里,能与对?手决斗,公平地、正面地、堂堂正正地,在容修的面前,与他一决高下。

但?决出胜负又如何,劲臣不清楚。每每思及此,就会自然想起容修的初吻,头脑聪慧的人往往会自伤,那些?幻想的画面挥之不去,条理清晰,逻辑合理。想到爱人心?底最深的角落,可?能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回忆,劲臣就会痛不欲生?。那种自虐般的痛感,没有人能共情,没有人能阻止,哪怕是容修也不行。

想要?他。全部。想独占。但?容修不属于他自己,十年前他就知道。

劲臣揉了揉心?口,推开?主卧门,往前走了两步,便怔在卧室中央。

容修正在换衣服,刚脱下居家服,只着四角裤。床上放在他昨天穿的仔裤,还?有一件摇滚风短袖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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