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发妻说道:“你不必忙碌,上来睡吧,我去书房坐上片刻。”
知府夫人拿起衣服,抖开对他说道:“那我为老爷穿上衣服,夜深露重,小心着了寒气。”
穿好衣服,章知府摸着妻子的手,颇为感慨地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知府夫人轻笑了一下,脸上显露出几分腼腆的神色,她轻声道:“老爷身为一方父母官,尽心尽责,日夜操劳,妾身没有什么本事,分担不了老爷的烦恼,也理解不了老爷的苦闷,只能为老爷打理好后院,照顾好老爷的身体,做好一名妻子应该做的事情。”
同发妻说了一会儿话,章知府便推开房间的门,独自一人拎着提灯,朝书房的方向走去。也难怪旁人说他清廉,为官多年,章知府住在朝廷发放的府邸里面,既没有另置豪宅,亦无豪仆健妇,知府府里除了他和发妻两名主人,以及一名幼子、三个女儿,便是两名上官送的小妾,和三五个扫洒的仆人。
以至于知府深夜出门,都没有个服侍的人跟在身边。
他穿过院门,走过长廊,很快便到了位于前院的书房。
将要进去的时候,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点窸窣的声音。
章知府的神经骤然就紧绷起来。
他大喝一声,中气十足:“谁在那里!”
楚白歌吓得险些崴了脚踝。
他想不明白,章知府就算再怎么爱民如子,也不至于大半夜的,都已经睡下了,又跑出来办公吧?难道是上了年纪,满足不了家里的老妻,被赶出来了?
楚白歌无不恶意的想着,脚上却不慢地翻身出了书房的窗。
章知府开门的同时,他也轻轻地合上了窗门。
关窗的声音掩盖在了开门的声音之下,章知府看着黑洞洞的书房,脚步顿了顿,还是拎着提灯走了进去。
他用提灯里的火,点亮了书房里的蜡烛。
随着烛火接二连三地亮起来,房间里的一切终于清晰可见。
书房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卷宗。
层层叠叠,一摞重着一摞,书和卷宗,显然都是经过时常翻阅后的样子。
章知府坐在书桌前面,手往桌下摸去,摸出了一根雪白的头发,这才松一口气。
而这一切,都被蹲在房梁上的沈浮,收入眼中。
……
翌日,一大早,楚白歌就敲响了沈浮的门。
砰砰砰——砰砰砰——
“沈浮!开门啊沈浮!你敢做怎么就不敢开门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靠在门上一个劲儿地听动静的楚白歌,一个踉跄栽进去。
“哎哟——”他面朝地的倒在地上,捂着发酸的鼻子爬起来,埋怨道:“你这人实在是坏到了骨子里,就该让那些称你侠义无双的人瞧瞧,这沈双刀到底是个多么恶劣的人!”
沈浮吃着店小二送来的馒头,一边吃一边夹了一筷子清脆爽口的小菜,放到嘴里嚼的咯吱作响,“虚名都是外人传的,你大可去拉一打的人来瞧瞧,我沈双刀是个什么模样,但前提说好,钱不能少。”
楚白歌唾她一口。
他自己坐下,拿起馒头就啃了一口,问道:“昨天你半夜都没回来,可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难道那章知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沈浮踹了一脚他的凳子,“去关门。”
楚白歌见她有要说的意思,一溜烟地去把门关上。
给沈浮倒了一盏热茶,狗腿地送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的确是没找到什么金银珠宝。”沈浮说道。
“哎。”楚白歌顿时叹一口气,露出失望的表情。
沈浮又慢吞吞地道:“……但我找到了一个账本。”
楚白歌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什么账本?”
沈浮却没有直接揭穿谜底,反而换了一个话题,她忽然问道:“你可知道,这金陵百姓,人均田亩几何?”
楚白歌一拍大腿,道:“这我知道。”
“丁男二十以上,授田百亩,其中二十为永业田,可世代相传,子孙承继,八十为口分田,死后还于朝廷。”
他出身世家,这些基本常识,还是记得。
沈浮神色骤然冷厉起来,“那你可知,金陵城外,有贫农者,辛苦耕种一年,却颗粒无收?一家三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楚白歌喃喃:“……为、为何?”
“便是你口中清廉的知府大人,暗中买卖田地,将本属于百姓的土地,强买强卖给世家,以至于百姓无田可耕,无粮可食,只好去做佃农,备受地主压榨,明明是自己的土地,按我赵国律法,一亩土地上的收获只需上缴三层,七层自留,如今辛苦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却不得不卖儿卖女,只求温饱度日!”
“你说那姓章的这官当的是好,还是坏?”
楚白歌还欲辩解:“可是我父亲……”
沈浮看着他,淡淡地道:“你楚家亦是世家。”
楚白歌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