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静了一瞬。
策划总监一跃而起，打破了沉默：“江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双手压在办公桌上，声音上扬：“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江荨直视着她：“总监，我可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策划总监强撑出笑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了缓：“江荨，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再好好谈谈……”
江荨直接打断：“不，不用再谈了，我选择辞职。”
策划总监声音尖锐：“江荨，别太天真了，别以为在社会上混几年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没有公司的栽培，你什么都不是。更何况，你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个圈子之间没有秘密，我和很多传媒公司的老板都认识，只要我打声招呼，谁还敢聘请你。”
江荨微微一笑，从容应对：“没关系，做不了传媒这行，大不了改行。”
“天底下的工作这么多，哪怕到工地搬砖，一天也有几百块呢。”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说不定，我哪天搬到了金砖，回头把公司收购了，总监你还得喊我一声老板。”
欣赏着策划总监精彩纷呈的表情，江荨又笑眯眯地问：“总监，您说对吗？”
策划总监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瞪着眼睛，胸膛起伏了几个回合，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话：“好，辞职可以。但是，你现在使用的那个微博账号得留下。”
微博账号？
江荨抬了抬眉。
她自然知道，策划总监说的是“酱酱爱吃糖”这个微博账号。
“总监，那是我的个人账号，为什么要留下？”她问。
“那是公司的财产！”
策划总监板着一张脸：“你工作了这么久，把多少公司资源用在那账号上了？你那账号分明是蹭了公司的资源，才有今天的人气，理应属于公司。”
江荨被她的无耻逻辑气笑了。
“那个账号，在我进公司前就已经申请了。”她心平气和地反问，“按照总监您的逻辑，我用个人账号为公司发了这么多宣传，是不是应该给我结算一下营销费用？”
策划总监冷笑一声：“我就问你一句，你交还是不交？”
“我拒绝。”
江荨斩钉截铁地扔下三字，转身离开。
策划总监气昏了头，冲着她喊：“江荨，你就不怕我告你非法侵占公司财产吗？”
江荨停下脚步，只轻描淡写地说：“你去告，我等着。”
“江荨，你给我站住！要是不交出账号，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别想要了！”
江荨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关上门，把策划总监气急败坏的声音全挡在里面。
离开办公室，她直接去人事部办理了离职手续。
走完程序，江荨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她的私人物品并不多，很快收拾完毕。
张圆圆闻讯跑来：“组长，我刚听说——”她刹住脚步，视线落到办公桌上，声音停了几秒，“你真辞职了？”
江荨点点头：“对，已经办好离职手续了，下周把工作交接完，就不回来了。”她轻叹了声，“很抱歉，不能再和你们一起奋斗了。”
她拿起包包，动身往外走。
张圆圆心头一紧，追了上去：“组长，既然你辞职了，这公司我也待不下去了，我也要跟你一起走。”
“圆圆。”
江荨在电梯前停下，回头看向她：“我辞职不是并一时冲动，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我希望你作出的决定，不是因为谁，也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是为了你自己。所以，你再好好考虑。”
叮——
电梯到了，江荨微笑：“再见。”
她走进电梯。
张圆圆怔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关闭：“再……见。”
***
“所以，你就这样辞职了？”
梁晓晗微微惊讶。
中午，梁晓晗约了江荨一起吃饭。
她早上要出外勤，有半天的时间可以忙里偷闲。
两人约的地点在一家日料店。小隔间里，竹帘子垂着，隔断外面的视线。
压下短暂的惊讶，梁晓晗给两人的杯子添满茶。
“是啊。”江荨拿起喝了口茶，“辞职了，我和策划总监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再在这个公司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尽管有一道门帘隔着，梁晓晗还是四处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那傅总知道这事吗？”
江荨说：“没告诉他。”
梁晓晗不解：“为什么？”
江荨奇怪地看她一眼：“我辞职，这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盯着她看了几秒，梁晓晗岔开话题：“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休息几天，再开始投简历吧。”江荨想了下，“就当作是休假吧。”
梁晓晗沉默了一会儿，再度转移话题。
“不过，你们那总监也太过分了，辞职就封杀你，把你逼走也就算了，还说这种威胁的话，真是恶心极了。”
江荨轻嗤了声：“她那话，骗骗刚进社会的小萌新还行。真有能耐封杀别人，也不会快奔四的人，还混得那么失败。”
说到这里，她倒有点担心：“不过，我不把账号交出去，她不会真的告我非法侵占公司财产吧？”
梁晓晗有些无语：“不会吧？你连封杀都不怕，怕这个干啥？你背后不是还有傅总吗？”
江荨说：“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之前就说好了……”
“等等。”梁晓晗想起什么，拿出手机，边解开锁屏边说，“说起这事，我之前认识了一个律师小姐姐。她人蛮好的，你有法律方面问题，可以直接问她。”
她打开微信，找出名片推送给江荨。
手机震响，江荨低头看向手机，点开名片：“律师小姐姐叫方琤吗？”
梁晓晗点头：“嗯嗯，就是她，律师小姐姐很厉害的。”她在手机上戳了几下，又说，“好啦，我给她留言了。不过，小姐姐平时工作挺忙的，不一定能及时回复你。”
江荨发去好友申请，收起手机，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律师小姐姐的？”
梁晓晗说：“我去年不是跳槽了，前公司拖欠我三个月的工资没发，我就找了律师咨询这事，那时候就认识了律师小姐姐。小姐姐人很好，没收我咨询的费用，还帮我讨回工资，后来，前公司额外还给我支付了50%的赔偿金。”
她顿了顿：“不过，最近律师小姐姐好像回S市了，不然可以直接带你过去找她。”
江荨正要开口说什么，隔间的帘子忽然被掀起。
一道黑影闪过，迅速地钻进隔间里，快得让两人都来不及反应不过来。
“借地方躲躲。”那人直接躲到桌底下，从声音听是个男的。
梁晓晗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看向桌底的人。一怔，很快认出他来：“啊，你不是——”
“嘘。”对方赶紧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声音压得极低，“不要告诉我经纪人。”
江荨站起来，掀开帘子。
这时，一个经纪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问：“这位小姐，请问，请问有没有看到江……咳，一个戴着口罩和黑色鸭舌帽的男生？”
江荨指向另一端的出口，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刚刚往那边跑了。”
“谢谢。”
经纪人赶紧追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男生才从里面探出头。他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了眼，松了一口气：“总算走了。”
梁晓晗早已惊呆，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拉回飘远的思绪：“你是……江蕤吗？”
“我是。”江蕤从桌底下爬出来，瘫在座位上。
当红流量小生江蕤，去年出演的电视剧《你似野火燎原》口碑和数据大爆，一夜之间爆红，圈下大批粉丝，拥有超高的人气和国民度，常年占据搜索榜第一梯队。
梁晓晗压抑着尖叫出来的冲动：“弟弟你好，我是你的粉丝，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江蕤见怪不怪：“可以啊，签在哪里？”
“你稍等。”梁晓晗抑制着激动，转身去翻自己的包。
江荨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的平静：“你这样偷跑出来没关系吗？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你们了。”江蕤拿起菜单扫了一眼，“姐，你们点了什么？快饿死我了。”
梁晓晗刚翻出记事本和笔，听到这话，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再次惊呆。她的目光在江荨和江蕤之间穿梭：“哎？哎哎哎？姐、姐姐？”
恰好服务员过来上菜，帘子被挑开。
江蕤赶紧背过身，面向墙壁。
服务员面带微笑：“请慢用。”
先上来的是一盘什锦寿司。
等帘子重新落下，江蕤立刻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江荨，江蕤，江——”梁晓晗的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终于反应过来，“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姐你不知道，我就是想出来找点东西吃，赵哥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那经纪人简直不是人，天天盯着我碗里的饭，不许我多吃一粒米……”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边吃边吐槽经纪人。仿佛开启了吐槽模式，叭叭说个不停。
他吃得太快，不慎被呛了下，咳嗽起来。
江荨给他顺了下气，有些无奈：“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江蕤缓过一口气，继续吃。他吃得很快，动作却十足优雅。
梁晓晗被带入了情绪，完全沉浸在“崽崽好可怜”“可恶的经纪人不给东西崽崽吃”“崽崽千万不要被饿坏了”的想法中，没有注意到一盘寿司被清扫一空。
江蕤放下筷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又重新把口罩拉回去。
他站了起来：“姐，谢了，有空再请你吃饭。”
“我得回去了，下午还有通告要赶，先走了。”
他挑开竹帘，向四周张望了眼，随后快速离开日料店。
半分钟后，隔了一道玻璃门，还能听到江蕤的经纪人在咆哮：“才吃完中午饭，你又跑出来偷吃！”
江荨：“……”
梁晓晗：“……”
江荨：“很抱歉，让你对偶像的印象幻灭了。”
梁晓晗干笑了两声：“……没事，不过没想到弟弟这么能吃。”
江蕤走的是高冷人设，没想到现实如此反差。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看向江荨，好奇极了：“不过，酱酱啊，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这么一个弟弟？”
江荨纠正：“是堂弟。”
“哦。”江荨没多说，梁晓涵也没继续追问。
她和江荨是中学同学，好像从认识她那时候起，就很少听她提起自己家里的情况。
***
经过封路抢修，因为受暴雨影响的南浔路路段终于在下午三点抢修完毕，恢复通车。
江荨回到家时，已经将近黄昏。
手机电量即将耗尽，她插上电源，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淅沥沥的淋浴声响起，热水冲去一身的疲倦和和烦恼。
从浴室出来，江荨发现梁晓晗推送给她的律师小姐姐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方琤：【你好，我是天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方琤。】
时间是五分钟前。
江荨赶紧拿起手机回复。
江荨：【方律师你好，我是江荨，是晓晗的朋友。】
对方似乎在忙，一分钟后才回复。
方琤：【我刚看到晓晗的留言了，你有问题可以直接问，不用客气的。】
江荨斟酌了下言辞，问出心中的疑惑：【我最近遇到这样一件事，我大学的时候，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积累了不少粉丝。工作后，我有时也会利用微博账号作宣传。我最近从公司辞职了，公司领导要求我把账号留下，说那属于公司的财产，要是我不交，就扣发我这个月的工资，还说要告我。】
江荨：【我想知道，这合理吗？】
方琤：【公司的做法不合理。首先，你的微博是大学时期注册的，认证使用的是个人身份，因此是属于自有财产，受法律保护，任何人和机构都不得侵犯。】
方琤：【其次，公司强迫你把微博账号交出来的行为，涉嫌侵犯你的隐私权。如果你的微博账号里有需要交接的公司客户、资料等信息，只需要在交接文件中详细列明即可。】
方琤：【除非你在入职的时候，和公司签订了明确的协议，约定你的微博账号的所有权与使用权，属于公用或是私用，以及使用权限和使用时间。】
方琤：【最后，因为不交出微博账号就克扣工资不发，更是违法行为。你可以向劳动保障行政部门进行投诉，如果调解不成，则可发起劳动仲裁。】
她的回复速度不快，但是解释详尽。
方琤：【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江荨飞快打字，回复：【嗯嗯，明白了，谢谢方律师。】
方琤发了笑脸表情：【不客气。^-^】
方琤：【如果还有其他的法律问题，可以再找我咨询哦。】
江荨：【以后有离婚相关的问题也可以咨询你吗？】
方琤：【咦？0.0】
方琤：【当然可以（微笑）】
江荨再次向律师小姐姐道谢，退出微信。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稍微放下心来。
策划总监果然在虚张声势。
***
接下来的两天，江荨都在家里，把需要交接的工作列成清单。
第二天，她抽空回了一趟公司，跟同事交接手上的工作。
颜芳菲走了过来，假装在旁翻找文件：“江荨，你真的辞职了？”
江荨侧眸看她一眼，语气平静：“是啊。”
“呵呵，你辞职了，这可还真是公司的一大损失啊。”颜芳菲露出一个假笑，“不过，还是要祝你以后前程似锦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荨淡淡回应：“谢谢。”
“还有，祝你好运吧。”
颜芳菲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对她笑了笑，笑容带了点意味深长。
工作交接完成，江荨乘坐电梯离开写字楼。
“叮”——
电梯到了一层，门开。
江荨一抬头，就看到策划总监那张冰冷的脸，跟她同行还有苏可岚。
江荨不动声色地冲两人点了点头，抬步走出电梯。
出乎意料地，策划总监并没有向她发难，只是冷着一张脸和苏可岚进入电梯。
江荨走远，隐约感到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背后，肆无忌惮地打量。直到电梯门关上，目光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