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
男孩已经变成了青年,就快要成年了。但很可惜的是,虽然他一心想要往上爬,摆脱自己低贱贫苦的身份,可多年过去依旧没能实现这个心愿。
现在的他也已经足够强大,贫民区再也没人能打过他欺凌他了。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是足轻的儿子,自然也是足轻。没有文化,没有教养,性格也不怎么样。长得虽然不错,但也被凶横的性格毁了个彻底,哪位上流人士能看的上他呢?
所以一直到十九岁那一年,青年才终于等到了他命中的贵人。
贵人尊名为武市瑞山,是上级乡士,是青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的高贵存在。而现在,这位温和又富有学识的贵人却不计较他低劣的出身,一眼相中了他惊人的剑道天赋,收他为徒,教导他剑术,更是将那些不外传的流派精髓倾囊相授,甚至在周围的人都看不上举止粗鄙的青年时,他的老师依旧没有嫌弃过他,依旧是温和又威严的教导着他,甚至常常将青年带在身边,让他得到了更多学习其他流派剑术的机会。
青年在跟了他的贵人、他的恩人、他的老师之后,就像是一块掉到大海中的海绵,拼命的吸收着和剑道有关的一切。看一遍就能记住,用一遍就能学会,甚至举一反三击败教授他剑术的人。他跟着恩师加入了勤王党,变的越来越强,得到了更多的器重和尊敬,他的名字随着他的剑术一起传遍天下。而随着他杀死一个个佐幕派的要人,成为了佐幕派闻风丧胆的“人斩”之后,周围的同志们也不再敢当面嫌弃他的出身,他也得到了更多梦寐以求的好处。
曾经不敢奢望的金钱,只能远观的花魁,他人的敬畏,喝不完的美酒,还有在赌||场一掷千金的豪迈。这一切一切都是青年曾经做梦都想要得到的,而现在,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青年打从心底鄙视这些高高在上的上层人士,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真的被杀时大多都会恐惧的跪地求饶,再也看不到曾经的清高。更可笑他的同志嫌弃他的暗杀手段,指责他缺少武士精神——就是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大少爷罢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他绝不会讨厌。
那就是他的恩师,他敬若神明的存在。
如果没有武市瑞山,没有他的恩师的话,就不会有今日的他。
【只要是为了老师,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真心实意的说出了这句话,并发誓用尽一切来遵守自己的诺言。
什么尊王攘夷,什么佐幕派,这些对于胸无点墨的青年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不影响他和恩师的人生,天下交由谁的手中也与他无关。他脑袋不好使,想不通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愿意去想。对青年而言,斩谁,被斩的人是男是女,这个人究竟该不该死都不重要,只要他的恩师让他去斩,就足够了。他的恩师也说了,他杀死的都是佐幕派的坏人,他做的是好事,他不过是在替天行道,执行“天诛”。
青年并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甚至十分享受。
所以时代的风云也不是青年能够预料到的,就像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被人津津乐道的替天行道一夜之间成为了穷凶极恶的犯罪行为。他理所当然的被抛弃,理所当然的被抓捕,理所当然的被严刑逼供——
他暗杀了那么多佐幕派的人,佐幕派的人也对他恨之入骨。但是这些人也清楚这一切绝不是一个出身下等粗通文墨的青年能够计划的,比起杀死他,青年身后的武市瑞山才是真正的大鱼。
但是佐幕派的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被武市瑞山抛弃的青年嘴巴会那么硬,无论他们施以如何残酷的刑罚,都不肯说他的恩师半句不好。
青年当然也不想死,他好不容易才爬的这么高,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切,好不容易才有了敬若神明的恩师,他不想死。他相信他的恩师只是迫不得已才将他抛弃,日后一定会将他救出,未来一定会回到从前那样——
然后,他终于等来了恩师的线人。
【这个是报应吧,对我痴心妄想,恃才傲物的报应。】
那个线人给青年带来了毒药,让他自尽。
【明明只是一个长在贫民区的小小足轻之子,没有文化,勉强识字,却妄想出人头地,摆脱命运的报应。】
——这这一刻,青年的世界,崩塌了。
【自以为得到了一切,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一无是处。】
所有的忍耐和期待,全部都变成了笑话。
【结果到最后,身为人斩的我能做的,到头来也只有杀人罢了。】
…………
………………
立香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世界被层层迷雾包裹,看不清前路。昏暗的天空下着皑皑白雪,快速的在脚下积了一层。立香抱紧肩膀取暖,她哈出一口气,踏雪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在双腿都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隐隐绰绰的人影。
立香打起精神快速的朝那个方向跑去,可神奇的是,无论她如何奔跑,如何呼唤,如何喘息,都无法接近那两个看不清的人影。对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身影,自然也不会回应她。
但是,立香虽然看不清那两个人的影子,却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她听到其中一个人说——
【我没能保护到任何重要的东西,也未完成人生应该做的事情。我……】
为什么听到这些话,心中会如此的难过呢?……不,这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属于别人的情绪。
【我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
…………
立香猛地坐了起来!
她大口的喘息着,身上的冷汗沾湿了睡衣。清冷的月光从门缝照下来,在地板上映下银色的光。反应满了足足有几十秒,立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醒了。
她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想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我只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但是,那种梦中浓浓的悲伤却遗留了下来。
“什么啊,被吓醒了吗?”纸门突然被拉开,银色的月光透光长廊完全洒进了屋里。立香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了斜坐在门边,叼着酒盏的男人:“真是的,魔力连接这个东西还真是麻烦。我不是早就说了让你不要了解我的事情吗,都是些不愉快的往事罢了。”
“以藏……先生?”
“喂,御主?你不会真的被吓到了吧?”冈田以藏想要进来看看情况,但想到自己一身酒气便又犹豫了,只坐在门边紧张道:“擅自看了我的记忆,就算被吓着也不能怪——喂!!你别哭啊!!”
冈田以藏本就是微酣的酒意被完全吓醒,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有没有酒臭味了,一个箭步就冲了进来握住立香的肩膀道:“喂喂喂,御主,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你别哭啊!求你了,别哭啊!”
立香强忍着声音一把扑进了冈田以藏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对方精壮的腰身:“以藏先生……”
“不可能吧,胆敢接近身为人斩的我,没道理被这么点记忆吓坏吧?”冈田以藏红着脸抬高了双手,生怕自己碰着怀中的御主:“如果是谁欺负了你的话,就直接说!就算是那个什么主公大人我现在就去把他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