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道长哆嗦着手,连连应声。
一百二十人,一百二十人,加上他师门师兄弟和门下道童所有正好一百二十人。
伴君如伴虎,他体会到了,也没了后悔的余地。
鹿道长说是回去钻研钻研,步音看了几眼他摊在地上的孤本,来了兴趣:“你让他就在这儿琢磨,我要看看这本书。”
老皇帝自然让鹿道长留下。
鹿道长心里怕得要死,又不得不顺从。别说炼丹房里就他们两个,他心里很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是老皇帝的对手。
姚澶之最近几年才迷上炼丹,可他的武艺是从小练到老的,前些日子这个外表普普通通的太上皇愤怒之下把实心石桌直接拍碎,碰巧看见这一幕的鹿道长那天是被人搀着回去的——无他原因,腿抖。
鹿道长边在心里哭边努力看着孤本,师父曾说他胆儿小就算了,心还贪大,终有一天会吃亏,今个儿可不就应证了那句话,惹大事了!
他翻页,步音在他头顶跟着看,她说快些,姚澶之就催促鹿道长,她说慢些,姚澶之又让鹿道长看仔细点。
鹿道长被折磨得三魂不见七魄,若有人乍一看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直直立在一人头顶,定是惊恐万分。
姚澶之却很嫉妒。
他瞧着姐姐脚上雪白的罗袜点在鹿道长的头冠上,眯着眼想,这道士起码三天没洗头,脏了,待会儿烧双雪雁纱的给姐姐。
雪雁纱有点薄,彩云布的也不错冬天穿正正好,唔……他记着还有几匹天山蚕丝棉……
太上皇突然找到了某芊芊如出一辙的乐趣,心里盘算着自己库里的好东西,怎么能让姐姐也用得舒服。
鹿道长胆战心惊了一整天,回去时感恩戴德,心里发毒咒自己再也不夸大本领吹牛,否则子子孙孙个个天打雷劈!
他走了,孤本留下。
步音显形在夜色下的烛光中翻了几页,自己看着比那道长快多了。
老皇帝去用膳,命人给这里送来了各地各种口味的白蜡烛,一个小炼丹炉里点燃了长生香,香前是和村里一模一样的檀木盒。
步音吸了一口,呛得慌。姚澶之还等着夸,吃完饭回来就被数落了。
“长生香是活人用的,我一只鬼吃不了。”
挨批的老皇帝一脸愤愤地把长生香扔在地上:“这香搞歧视!不用它!你看看是檀木的香好吃还是桂木的?再不行婆娑树的也有!”
步音被气笑了,对他发不出脾气来,转而说起地上的阵法。
鹿道长有几分天资,孤本描述阵法被他还原了三成,除此之外是大错特错、狗屁不通!
步音指着那浓郁腥臭的鸡血:“你放了几天?是想养蛆?”
“就一天。”
“砒霜还是白粉?想毒死谁?”步音诧异的很,夺人性命的毒物能靠近他身边,“你那群侍奉得没人阻止你吗?”
“……”阻止过了,可那个侍奉的能拦得住任性的太上皇呢?
她又问那些玉石雕刻的物什:“麒麟貔貅我能理解,月兔是怎么来的?”
“咳咳可能是我没说清楚他们拿错了……”
“还有巫咒娃娃……你得庆幸你现在是太上皇而不是皇子。”查出来窝藏这个直接杀头大罪。
被点出急病乱投医的太上皇挨挨蹭蹭过去:“我错了,我这不也是想尽快解开你们之间的契约,对你们都好。”
事实上步音无所谓,她回忆着尹子墨的表现:“他好像态度和你梦中并不一样……”
这个时候,不让她太信梦境的姚澶之正经起来:“只怕万一,还是解开好。”
呵呵,他姐姐凭什么和那劳子尹子墨绑在一起。
思及尹子墨派人和他牵线谈的合作,太上皇眯了眯眼,基本肯定这家伙迷恋上了自己姐姐的美貌。
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并不代表要把姐姐给送了!
太上皇哼哼两声,务必要把尹子墨在姐姐面前的形象搞臭!
“他可是个风流人物!楚府楚迢迢知道吧!和他眉来眼去的!就是被吊着的,”太上皇摇着头,“他的红颜知己多的一本书都写不完,长久的有楚迢迢这种啦,露水情缘就比如什么莲儿之类的……”
“这可不是个良人,别被迷惑了!”太上皇信誓旦旦,“这就是个利用女人柔软心肠的败类!”
莫名觉得有被冒犯到的步音:“唔……”
“行了,”她阻止太上皇继续抹黑,“我们来看看阵法吧,我有些思路,这阵法要的不是鸡血而是鹿血,还有……”
姚澶之安静闭上嘴巴,听着她侃侃而谈,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按照步音的渐进修复,阵法的原貌被完成。被喊来“验收”的鹿道长惊呆了,抚摸那简单又玄奥的阵法纹路,大脑中天人交战。一方含着天纵奇才啊!必须收入门中!另一方喊着他是太上皇你疯了吗要收人!脑袋不想要了?!
没错,无从得知步音存在的鹿道长自然而然认为这是太上皇半个月的杰作。
打消他收人念头的是太上皇苍老的面庞。
鹿道长抹了把脸,变得恭恭敬敬,说阵法已成,从他的角度看是找不出一丝瑕疵的。
步音也觉得时机正好,是时候把尹子墨拉过来解除婚契了。
老皇帝却说不急,得找个好日子。
“叛军进殿的那日就不错。”
步音锐利的眼神一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老皇帝老老实实坦白,将他和尹子墨“换君”的计划说的一干二净,隐瞒了自己的小心思。
打着小算盘的老人道:“我已经同他说了婚契解除的事,他也同意了你在这儿安心钻研就是。”
才怪!那厮只知姐姐在这儿,婚契解除的事儿他半点口风没露!
步音沉吟着,垂头看着手里的书。她奉献了活着的一生,死后实在是不想再操劳。
本以为又将开始费尽心力,既然这两人商量好了,她也乐得休憩观望。
“好。”
**
不知何时起,叛军中的口号从推翻大楚变成了推翻皇帝,军中到处都是批判这个皇帝的昏庸无道,再叹息几声朝中大臣又有几人为阻止皇帝或撞柱或上吊而死。
听闻一年前蛮夷初入境内,年迈将军联名上请出兵被皇帝驳回。
听闻半年前蝗灾初显,左大人跪了一天一夜去了半条命也没能让皇帝同意开库放粮。
听闻三月前,皇帝还丧心病狂地囚|禁了太上皇!
听闻……
到处是听闻,加上话中“我七姑妈的侄女的……哥哥亲眼看见的!”,这些讯息以一种诡异的迅速的传播速度,辐射至大楚各地。远在湘阳的楚春寒都来了信,问尹子墨在折腾什么!
尹子墨将这封信扔入炭盆中,火光在他深邃静谧的眼底摇曳。
折腾?
不,他是在找一条活路。
前世,他当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帝皇,已经当够了,当累了。
人人道他是明君,可没人知道这个明君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苦苦寻找一个看不见的幽魂。
明君,只当了八年的明君。没有步音的八年明君。
……
有了太上皇的里应外合,京城的机关平平静静,五军纹丝未动。皇帝被攻|进宫内才知道怕。
“你们、你们这些刁民怎么可能进来!来人呐!禁卫军呢!禁卫军何在!”
禁卫军没来,穿上大黄衣袍的老皇帝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囚|禁多日”的老皇帝正气凛然,一身轻功运起堪比大师,抬起腿一踹,把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踹飞三尺远。
紧接着太上皇倒在及时赶来的老太监身上,捂住心口痛心疾首:“你这个逆子!”
老太监也紧张地去扶,尖细的嗓音划破天空:“天哪!您身子还虚着呢!怎劳您亲自动手!”
尹子墨为首的叛军头领们:“……”虚,不好意思没看出来。
闷不吭声的一众老臣:啊,陛下还是一如当年的威武英俊。
皇帝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血:“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带走,老皇帝转身就仿佛没看见叛军的旗帜,一脸慈爱:“尹卿果真是一表人才颇有大将之风!你周岁宴时朕还去过……”
有头领看不过去:“老皇帝,别打哈哈!俺们进来可不是听你扯犊子的!”
老皇帝面色不变:“朕知你要什么,诸位莫急,尹卿之能的确能当大任,逆子德不配位,按理是当给尹卿。”
和叛军其他人略有喜色不同,尹子墨心里咯噔一下,倏地抬眼,和太上皇对上。他们的计划中可不是如此,从未谈好把尹子墨推上皇位!
“可按情,尹卿不是朕姚家人,这么让了朕不好面对列祖列先啊,”太上皇摇头叹息,在叛军忍耐不及之际又喜笑颜开,“好在朕有妙计,既合情又合理——”
“朕任尹卿为乖孙,这其中的情和理,便顺了。”
“众人认为如何?”这个时候他又不问尹子墨意见了。
尹子墨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十米开外某姐控脸皮之下是洋洋得意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梦中惊坐起,想起没更新……【趴
我可能是最近考试考傻了……对不起
这章发五十个红包叭【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