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有一羊肠小道,确实能直通谷底。
只是,等到季灏到的时候,哪里还有婉悦的身影。
都是湍急不息的水流。
季灏“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李湖一愣,立即说道:“会水都赶紧跳下去,找人要紧。”语罢,他也跟着跳入水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也过去了。
夕阳西下。
还是没有找到婉悦。
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季灏不死心,他一直在水里寻找,还是找不到。
长时间的泡在水中,让他整个人都处于频临崩溃的状态。俊秀的脸苍白如鬼魅。
夕阳如血。
照在水面上,染的水也跟着红通通的。
像是预测的某种结局。
婉悦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过去两天之后了。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到屋子里,光影变化间,给人梦幻的错觉。
她这是被人救了?
记得自己从断头崖掉入了深谷……还好是落入了水中,要是直接摔在石头上。估计也用不着别人救了。
入目是泥土的墙壁,房间很小,仅有的一扇窗户糊了桃花纸。简陋的桌椅。还有一个掉了红漆的衣柜立在一旁。
桌子上放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茶壶,紧挨着的是一个缺个口的白瓷碗。
婉悦看到了白瓷碗,口渴的厉害。
她试着发出声音,“有人吗?”
“……有人在吗?”
外面响起脚步声,很快,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个女子走到床边,看了眼婉悦,杏眼染上惊喜,“你醒了?”
“我是苏梨花。”女子笑意盈盈:“我们之前认识的。你还买过我的簪子。”
婉悦想了想,脑海里倒真的记起来有这个人。
“是你救了我?”她的声音很微弱。
苏梨花点点头,和她解释:“我和堂哥一起去海边钓鱼、捡蛤蜊……看到水里漂过来一个人。救了下来,才发现是你。”
“谢谢。”
婉悦道了谢,就要挣扎着坐起来。谁料刚一动,双腿就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忍不住地“嘶”了一声,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
“不要动。”苏梨花说道,“我们救下你时,你的双腿便断了。找了镇上的大夫接骨,也绑了木板。大夫说,你至少要躺在床上修养一百天。”
“双腿断了?”婉悦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了绑在腿上的木板。
苏梨花拿起茶壶,在白瓷碗里倒了熟水,说道:“你的嘴唇都干裂了,喝一点吧。”
婉悦的上身稍微侧了下,半趴着喝了一整碗熟水。
她一口气喝完了,又缓了口气,好像活了过来。
苏梨花拉了椅子坐在她旁边,又说:“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她姓什么?
婉悦愣了一下,她是姓朱的。
但朱是国姓。
苏梨花看着她,体谅地笑了笑:“不好说就不说了。”
她雕刻的那些木簪子,一点都不值钱。但还是被眼前的女子给买了,还多给了银子。她拿着银子去买大米、白面,家里人足足吃了一个月的饱饭。
这些恩情,她都记下了,不敢忘。
“不是。”婉悦摇摇头,说道:“我姓程。”
她刚醒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处境。母妃姓程,她暂时就随了母妃的姓氏吧。若是说出了姓朱,还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乱子来。
“程姑娘。”苏梨花突然想起一件事,脸色也跟着郑重起来,“接骨的大夫给你把脉,说你已经怀了身孕,一月有余了。”
“身孕?”
婉悦伸手去摸自己肚子,不可置信地:“你说的……都是真的?”
苏梨花应“是”,又说:“不过你掉入水中,又折断双腿。胎像就很不稳。大夫的意思是要好好养着,但是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婉悦闭了闭眼。
……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她有心再问些别的,但是她刚醒来,身体又差的很。说几句话就感觉喘不上气来,只能闭了眼休息。
苏梨花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家里本来就穷的吃不起饭了,现在又有一位养伤的孕妇。日子可要怎么过下去。
她长叹一口气,愁的头疼。
苏母正坐在门槛上做针线,看到女儿出来,问道:“里面的姑娘可醒了?”
苏梨花“嗯”了一声,“就是精神还不好。说了几句话又睡下了。”
“她怀着身孕,又断了双腿……”苏母摇摇头,“之前不知道受过什么罪呢。她的穿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的……”
她话说了一半,就不往下说了。
富贵人家龌蹉多,不说也罢。
苏梨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母亲的身边,说自己的打算,“我准备明天换了男装去镇里找份活做,哪怕是给人代写书信呢。能挣多少是多少。至少咱们得先吃上饭吧。”给程姑娘看病接骨,几乎花光了家里的所有银钱。
父亲一死,家里就剩下母亲和小妹了。小妹还年幼,出门谋生计的事情也做不来,只能她去做。
苏母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拉着女儿的手,“你不能穿男装。当年要不是因为你穿男装进去学堂读书,家里也不至于败落到现在的境地。都是娘不好,不该争一时的意气。”
她嫁到苏家后,迟迟生不出孩子。眼看着三年就过了。婆母主张给丈夫纳了两房妾室,她坚决不同意。求神拜佛的,终于有了身孕。偏生还是个女娃,为了保住她在苏家的地位,也为了不让丈夫纳妾室进门。
她就谎称生的是个儿子。
一瞒.瞒了十几年,儿子也争气,中秀才、考进国子监……她都觉得能瞒一辈子时,却被发现了。
丈夫的官也被迟了,整个苏氏家族都跟着遭了殃。
都是她的错啊!
苏梨花低声安慰母亲,“都过去了,您别再想了。”
苏母叹息一声,看了眼打开的那扇窗,和女儿说道:“人也醒了,咱们还让大夫给她治了腿,也算是救了她……要不,就让她走吧?”
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了。
“母亲。”苏梨花摇头拒绝了,“程姑娘连下床都下不了,让她去哪里呢?再者,她经此大难,若被赶出去自己再想不开寻了短见,可就是咱们的罪过了。”
“呸呸呸。”
苏母瞪了一眼女儿,“娘也只是说一说,那个真的要赶她走了。”
她信佛,更信因果报应。听女儿一说,心也软了下来,还怀着孩子呢。要是寻了短见,可是一尸两命的事,那才是作孽呢。
罢了,全当是为俩个女儿积福报了。
苏梨花看母亲答应下来,便起身往外走。她要去隔壁的堂哥家借一些鸡蛋和红糖。程姑娘的身体需要补一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