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悦一震,近在咫尺的季灏俊秀非常,一双桃花眸风流潋滟。分明是她熟悉的模样,她却觉得陌生。
那种陌生是来自于他周身的气势,不再是温润的松竹,像极开了锋芒的刀剑。
这种被逼迫的感觉并不好,难得激的婉悦反唇相讥,“神祇就活该被利用……还是说活该被欺骗?”
她许久不曾真正的动肝火了,旁人还无所谓,对着季灏,却是忍都忍不住。可能是倾注了太多心血养大的孩子,下意识里就害怕他的辜负。
爱恨交加,本身就是情感的矛盾体。
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有爱也有恨。
“我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更没有想过要欺骗你……”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选择了跟着朱资淮,就注定会拿朱资良下手,反之也是一样的。无论是表忠心还是为着手中的权利,他也必须这样做。
对妻子的利用和欺骗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一切都是天意。”婉悦打断他的话,喘了一口气,固执地说道:“你得知了我的消息,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就自己回去吧。”
她本来不想和季灏争吵的,只是想静一静,想清楚俩人所要面对的问题。也算是给彼此一个时间。
“我要是不听你的呢?”
季灏反复地被推开和拒绝,焦躁的像一头恶狼。
婉悦抬眼去看他,鹿眼儿藏满了不可思议。
现在的季灏还真是不同了。
她刷地一下拉开了盖在身上的棉被,把绑着木板的双腿让季灏看,“现在呢,还听我的吗?”
她不想刺激季灏,但也真的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着他回去。
膝盖处绑着用棉布缠紧的简陋异常的木板,白色的棉布浸过斑斑点点的血迹,已经干枯呈深褐色。
看起来肮脏又可怖。
婉悦的双腿一动不动,青色粗布的裤子一点也不合身,穿在她的腿上就像临时套上的。
季灏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眼睛都红了。
他连伸手摸都不敢,好久,低头道歉:“悦儿,对不起。”
是他的错,他错的彻底。
婉悦轻轻地出一口气,觉得他应该会妥协了,又拉棉被想要盖上双腿,却被季灏拦住了。他嗓音嘶哑:“悦儿,你必须要跟着我回去。就算以后你立刻要杀我,我也认了。”
婉悦:“……”
季灏以不容置喙的架势用棉被裹住婉悦,打横抱起她。
婉悦急了,去拉他的衣袖,“季灏,你放下我。”
季灏就像是听不到似的,抬脚就往外走。
“……你放下我!”婉悦发狠地咬上他的胳膊。
她咬的用力,牙齿都酸了,肯定是很疼的,季灏却仅仅身子一僵,脚步都未听。
眼看着就要走出堂屋了。
婉悦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好累。
她松了嘴,轻轻地说道:“季灏,我养你一场,又嫁与你为妻。自问从未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情……要不,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放过你?”
季灏终于停下脚步,他还没有转过弯,一时便怔怔地:“放过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也可以理解成——弃了你。”婉悦唇角轻扯,“不过,现在说‘弃’这个字也不恰当。因为你位高权重了,我好像是惹不起了……但是我又特别想说这个字,你就忍耐一刻,听一下吧。”她停顿了一会儿,想起久远的事情,说道:“我当年领你进王府时,你还是年幼。可能对你来说,我的照顾并未尽我全部的心意,但对我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大约是因为自身经历的关系,我性情冷淡,不喜与人接触。但你的出现,的确是个意外。”
“你在长街上,拉着我的手说‘饿’的一刹那,我的心软了一下。便带着你回了王府,让人做了热汤饭给你吃。再后来,为你请了先生。教四书五经。教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我一步步地带着你,想让你活得恣意潇洒,活成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你也是争气,真正的博取了属于你自己功成名就。但是,不管你承认与否,你这一份的功成名就,总有我帮助的功劳……”
“所以呢?”
季灏的思维开始混乱起来,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茫然又天真的。
俩人离得近,婉悦能看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低头莫名的叹气,话开了口,再往下说就不容易收住了,“就是我助过你功成名就了,现在也弃了你……算是彼此放过吧。”一段好的感情和婚姻,是相互成就和尊重的。如果没有了这些,所谓的婚姻和摆设又有何区别?
她的话戳心,她知道。
她原本也不是好相处的人,肯处处迁就着季灏,是心疼他,舍不得他受委屈。
她不是伤不了他,只是一直不愿意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