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辆黄包车停在医院前的马路上。
苏纯钧的车停在最前头,他下?车后?快步依次走到后?面将车上的女士们都?扶下?来?,引她们站到人行?道上,再回去跟黄包车车夫算车费,不想黄包车的车夫笑?着说:“苏科员坐车,哪个敢收钱哦!”
竟然都?不肯收他的钱。
苏纯钧笑?着掏出?大洋,硬是塞进他们手中:“你们赚的是辛苦钱,拿着吧。”
他走了以后?,几个车夫分了钱,还有闲情议论他。
“还以为?他是个小气鬼呢,我听?说他在刘大肉的肉铺里就一直是赊账,怎么到我们就肯给钱了?”
“我们哪有肉铺刘有钱?”
“那就是嫌我们穷,不占我们的便宜。”
几人把车停在路边,蹲下?一边抽土烟一边说笑?,看到有人停在路边叫车就会立刻站起来?,把土烟掐灭放进口袋,拉着车笑?着迎过去:“先?生,坐车吗?”
医院大厅里永远都?有许多人,这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缺生意的地方。
杨玉燕曾经在这所医院里住了半年,却从来?没见过这里。
她好奇的四处张望,祝颜舒喊杨玉蝉拉住她:“别叫你妹妹再跑丢了。”
杨玉燕这才?收起好奇的目光,紧紧跟在姐姐身边,忍不住好奇心的问:“这是哪里?我怎么没来?过?”
她当时?出?院好像不是从这里走的。
杨玉蝉:“你住的是病房,这里是门诊。”
杨玉燕:“那也该是一个大门啊。”
当她没去过医院啊?不管住在哪里,走的总该是同一个大门吧?
杨玉蝉哪里有心情现在陪她玩问答游戏,道:“别瞎问了。”就不理人了。
还是苏纯钧懂杨玉燕的意思,因为?他以前第一次自己到医院来?求医时?也犯过同样的糊涂。
他趁机将杨玉燕牵过来?,小声跟她讲:“这里是给不住院的病人看病的地方。你住院的病房区在后?面,有另外的门和通道。”
直白点说,就是普通区和贵宾区,分为?掏得起钱的人和掏不起钱的人走的不同的通道。
杨玉燕这才?明白。
苏纯钧又接着说:“医院的大门有好几个,至少有三个,一些?比较大的医院还有更隐蔽的通道。因为?现在仍然有很多人不接受西医,说他们会拿刀割人是巫医,为?了医院的安全是必须要多准备几个门的。还有一些?人也不愿意跟普通人走同一条路,这个门前的路就很不方便过汽车。”
他以前去医院看病都?是坐汽车,等到他第一次靠自己的双腿走到医院时?才?体会到这些?区别。后?来?出?于好奇,他研究了许多关于医院的事,还知道第一所西医的医院是谁建的等这种无用的知识,不过现在用来?逗杨玉燕倒是很有用。
杨玉燕果然很想听?,她猜道:“是外国人建的?”
苏纯钧:“是个美国的传教士,在广州。第一座由中国人自己建的西医医院在北京。”
但他们面前的这座医院,是由日本人建的。
不过这座医院里不止有日本医生,也有很多白人医生。
市里的西医医院并不止这一所,还有一个教会医院。不过普通人平时?看病还是去街上的药堂更方便。
她与苏老?师在后?面聊着天,前面由杨玉蝉负责带路,她来?过不止一次。
但这一次,她却找不到马天保一家?了。
她在那间病房里挨着床看过来?都?没有找到,在整个病区来?回找了三遍也没有。
祝颜舒生气道:“到底是不是这里?”
杨玉蝉急得鼻尖冒汗,“是的,就是这里!”
苏纯钧说:“还是问一问护士吧。”
结果护士一听?就说:“马天保?父子两个都?受了棍棒伤的?早就走了。他们没有钱住下?去了,一开始是从病房里搬出?来?,住到了楼梯间里,后?来?还在医院后?巷里住了几天呢,现在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也太惨了。
祝颜舒想不到会是这样,看杨玉蝉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便把她拉到后?面,她上前去问:“我记得不是一位公子送他们来?的吗?那位公子没有再给他们付钱吗?”
杨玉蝉也焦急的听?着。
护士:“哦,那个公子倒是来?过两回,不过他都?是把钱给那家?的儿子,那个儿子的病状轻一些?。那个公子最后?就没有再来?送钱了,他们的钱可能也不够了。”
护士说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杨玉蝉,似乎是对她也有点印象,不过她看到杨玉蝉的眼泪就精明的没有问什?么会令人尴尬的问题。
祝颜舒觉得现在事情越来?越不好办了,本来?杨玉蝉已?经想通了,但是现在马家?一出?事,她肯定是无法放手的。
她马上下?定决定,安慰杨玉蝉:“你别着急,我们先?打听?着,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她对苏纯钧说,“马家?离开医院,应该是没有钱了。但病不能不治,别的不说,他父亲那个病就离不开药。我看,他们有可能去找中药堂的坐堂大夫看病去了。”
苏纯钧马上说:“您说的有道理,那我这就去外面的中药堂打听?一下?,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很快回来?。”
杨玉燕:“你现在去哪里打听??我们要不要先?回家?,等从别的地方问一问再去找药馆,不然这全城的中药堂都?有可能。”
苏纯钧:“没事,医院后?面就有几家?。”
穷人看不起西人医院,吃不起外国药,就只能吃一点便宜的药了,所以西人医院的附近一定会有几家?中药堂的。
祝家?母女三人便在医院大堂等候,护士看她们辛苦,还特意为?她们搬来?几把椅子。
杨玉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看到母亲和妹妹都?在为?她着急,更觉得自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
“你给过他多少钱?够他住多久医院的?”祝颜舒问杨玉蝉。
“两次捐款都?是三十多块,一共是七十多块钱。我自己添了二十多块,给了他一百块左右。”杨玉蝉说。
祝颜舒算了下?帐:“一百块省着点用,也够他住到年后?了啊。他怎么花得这么快?是想先?存着以后?再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