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燕关上门,抱着记账本叹了口气,对?站在厨房门口的?张妈说:“又搬走一家了。”
张妈也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可能她也觉得心里不?舒服,回到厨房去了。对?张妈来说,厨房就是?她的?领地,哪怕没有事做,她也会在厨房里拿着一块抹布擦擦洗洗,显示她正在忙着。而她很少在白天?回到房间里休息一下,每天?只有在深夜时,她才会回到房间关上门。
杨玉燕坐在沙发上,把记账本翻来翻去。这个账本上记着的?就是?祝家租户每月交房租的?情况,还有每个月要交纳的?各种费用?,每月一结,全都用?朱笔写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曾在心里默默算过,每月交过救火费、卫生费、治安费等各项杂费之后,还需要给各个机关部门送好处费,除了每月都要给的?五块钱之外,夏天?每个月会再加五块钱的?冰敬,冬天?还有炭敬。到了清明、端午、中?秋等节日,不?送钱,却需要送礼物?,各种点心腊肉香肠,都要多多少少送一点。
而祝家的?日常开销并?不?小。她和杨玉蝉的?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另外还有张妈的?佣金,祝颜舒每日打牌的?钱,还有祝家每天?的?伙食费,那一包包的?饼干,一条条的?黄鱼,一块块的?排骨……祝家楼的?房租其?实?并?不?能完全满足祝家的?日常开销。
她猜祝家是?有一点积蓄的?,只是?平时不?会露出来。而且外人也很难看得出来,毕竟看到祝家这么一幢楼,都会以为他们家只是?收房租都能收不?少钱了。
确实?也是?这样,一个月的?房租基本都能收到三?百块,在现在这个年代里,这绝不?是?个小数目了。
可惜祝家花得也不?少。
杨玉燕记得以前她还想过买个小铺面,自?己做点小生意?,生活多么悠闲自?在。结果现在体会到了哪怕做包租婆,不?会打点也是?不?行的?。
祝家楼的?租金一间在十块以上,二十块以下。但这只是?房租,加上每个月的?各种杂费就不?是?这个数了。现在一间房子的?租金基本都要再上浮七八块才够,也就是?说,十五块租下来的?房子,最终每个月至少需要付二十块以上。
这也造成许多租户都开始付不?出租金,不?得不?搬家,去更便宜的?地方租房子住。
这已经是?这个月搬走的?第三?家了。
张妈给她倒了一杯桔子汽水:“不?要发愁了,最多我不?收佣金,替你?家省点钱。”
杨玉燕发笑,“张妈,这怎么行呢?”何况一个月多出十五块也没什么用?啊。
张妈:“你?只是?个小孩子,不?用?操心这些事。要是?不?想看书?,就看看画报,听听音乐。”
张妈都这么说了,杨玉燕就坐到收音机旁,拧开旋扭,一边吸着桔水汽水,一边调频道找歌听。
不?一会儿,收音机里就传出了电影《马路天?使》的?主题曲,咿咿呀呀的?唱起来,杨玉燕也跟着哼哼:“……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啊……”
张妈伸头看了她好几回,她都装没看见,硬是?跟着收音机把这首“靡靡之音”给唱完了,郎啊妹的?哼了老半天?。
等这首放完,接下来又是?《夜上海》,她也跟着哼:“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最后张妈终于忍不?住过来关了收音机,推她去看书?。
“你?都听了半个钟头了,去看书?去,不?许听了,机器开多了该坏了。”啪,张妈把收音机关了。
祝颜舒不?到四点就回来了,杨玉燕听到门响就出去迎接,赶紧把又有一家租房退租的?事告诉她妈。
“知道了,让他们一周内搬走。”祝颜舒把包扔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好像累极了似的?,长长的?呼了口气。
杨玉燕见此,特意?把新买来的?时兴东西桔水汽水开了一瓶,倒一杯给祝颜舒端过去。
祝家买了一箱呢,就放在厨房里让人想喝就喝。等喝完了再买,这一箱空瓶退回去。
汽水厂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跑祝家楼来推销了,大概以为祝家楼租户多?也是?个可以卖汽水的?好地方?
张妈见到就买了一箱,让人送上了楼。
汽水这东西现在只在戏院、电影院、公园这种地方才能喝到,能在家里喝一喝还是?挺有意?思的?。杨玉燕最近极为喜欢这桔水汽水,天?天?都要开一瓶来喝。
祝颜舒接过杯子,把杨玉燕也拉到身边坐下,温柔的?说:“妈去金公馆,没见到金小姐。金太太说她去学习了,归期不?定。我看,你?那信也别寄了,上一封还在金太太手?里呢。等什么时候……金小姐回来了,你?能联系到她了,再写信也不?迟。”
杨玉燕一听金小姐去上学了,既惊讶,也放了一点心。
“她跟她父母的?矛盾解决了吗?解决了才出去学习的??”至少能走出家门,她应该不?会再寻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