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洒在巍巍宫墙上,殷红中透着淡淡的金,一辆顶盖蟠龙虬踞的豪华车驾率先破开沉寂的宫门,悠悠然往宫城以西的崇仁大街而去。
宽大的车厢里为了方便太子的动椅行走,除了中间一个紫檀茶几再无旁的物什,侍女添上茶水静静退至角落。
“表哥,你不生气?”沈越止摊在丝绸铺垫的绒毯上,瞄着太子,“同样是儿子,齐王一个不知真假的伤风感冒就能留在宫里医治,你却要自请离宫。”
季景辞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反问:“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
“也没不习惯,就是觉得咱们陛下这心偏到嗓子眼儿了。”
“呵,那又如何?跟这江山比起来,爱人、儿子、愧疚,又算个什么?”季景辞扯了扯嘴角。
沈越止翻身起来,“表哥,我不明白,很明显陛下是想跟萧家划清界限了,为什么她们还要扒拉着不放呢?看不出来陛下一直防备着外戚?”
“哪儿能看不出来,不过是没办法罢了,章家无权无势,不给二哥安排个好亲家,银子从哪儿来?靠着封地那点供奉么?”
季景辞摩挲着茶杯,眼角有丝猩红,“阿止,且看着吧,都是利益至上的人,只可怜了母亲,孤迟早给他们撕下遮羞布。”
沈越止看着太子,想起了那个温柔又执着的女人,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
今日的渝州城确实热闹,往常傍晚时分青石板街道上已经人迹寥寥,今日却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月亮才刚刚挂上柳梢,临街已经点起了盏盏灯火,叫卖声、喧嚣声不绝于耳。
孟亭一袭青色襕衫立于渡口旁的老柳树下,跟宋舟约的本是黄昏时分,他出来得早,已经等了有些时候。
他踱着步子,规划着逛灯会的最佳路线,正一遍一遍想着待会儿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清越的声音打断了他。
“孟公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孟亭抬头,看着眼前的宋舟一时间愣住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豆绿色百褶襦裙,行走间裙角花枝彩蝶曼舞,难得见她发上簪了一朵明黄色小花,额前堪堪有碎发垂下,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通透。
她双眼含笑,眸中星光细碎,粉嫩双唇似三月桃花,诱人采撷,孟亭从未见过这样的宋舟,高洁中带着一抹柔媚,柔媚中又孕着一丝天真。
见孟亭痴痴看着自己,宋舟蹙眉,“孟公子?”
孟亭如梦初醒,意识到失礼,他鞠了一躬道歉,“抱歉,在下第一次见宋大夫如此装束,有失礼之处还请包含。”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小姐,阿禾第一次见你穿正经女装也惊了一跳呢。”
孟亭这才发现宋舟身边还站了一位肤色略黑的朴实少女,这替他说话的应该就是宋舟收留的农女阿禾了,他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宋舟舒缓了眉目,抱歉道:“是我们失礼才对,临着出发时过来了个病人,所以来得迟了,孟公子久等了吧?”
“没,我也才刚到。”孟亭忙摆手,又指着前方道:“灯会才开始,咱们走吧,时间刚刚好。”
怀水河水流平缓,官府沿着水岸修了圩堤护栏,加之龙舟赛事等的加持,久而久之这沿河一带便有了长长的街道,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攒聚,便如一条长龙盘桓在怀水河畔。
阿禾虽是渝州人,从前哪有闲暇来逛这灯会,她兴致勃勃的问着孟亭这灯会的来历,看着一个个精美的花灯询问着。
孟亭自幼长在渝州城,又不是那等死读书的酸腐秀才,一路上讲得妙趣横生,他走在前面半步,引着宋舟跟阿禾,待行至一颗巨大的榕树下,见树上挂着各色花灯,几人驻足观赏。
宋舟的目光被群灯中一盏屏纱六面宫灯吸引了,似乎随着里面灯光转动屏纱有花影闪现,她不自觉上前询问老板那花灯怎么卖。
“哎哟,姑娘,这灯是帮别的客人定制的,不卖,不过你可以看看其他花灯呀,也很漂亮的。”说着老板上前展示着各色花灯。
听闻是别人定制的,宋舟不是不失望,不过也不是非要带回家,她谢过老板拉着阿禾去下一个铺子了。
“宋姑娘,你们先等在下一会儿。”
宋舟以为孟亭有什么事情或者遇见了什么熟人,点点头示意他自便,不过一会儿,便见孟亭提了两盏花灯回来,他递给阿禾一盏兔儿灯,又将那盏屏纱六面宫灯递给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