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使是何意?”梁棠将宁纾护在身后,拿剑的手青筋暴起。
其实被见到正面,而伯宗没有任何讶异时,宁纾就知道此人必定早就认出了她。碍于被扒光的羞耻,没有引爆而已。
只是他怎么认出的?何时认出的?宁纾一时也想不出,遂作罢。
“太子明知故问。”伯宗也懒得跟他废话,一挥手,拦住他们去路的人马立刻拉满了弓,瞄准梁棠他们。
梁棠出离愤怒,他只觉得满腔的怒火经不住一次一次的打击,他们利用母后毒杀父王,并蓄势吞灭梁国。情势难敌,他也就认了。如今他终于带孟季离开梁都,也放弃了太子之位,将要长长久久在一起,可是,伯宗居然这样都不肯放过他!
他唰地抽出剑,指向伯宗:“晋国欺人太甚!”
伯宗脸色不变,退后一步,两旁持剑护卫走进,也拔出雪白的刀刃,将他挡得死死的。他哈哈哈大笑:“我就喜欢欺人太甚,不欺人太甚,怎么体现大国与小国的区别?不欺人太甚,做小国君主比岂不是比做大国上卿还滋润?”说完,打了个手势,晋人随即放箭。
梁棠的护卫纷纷抵抗,但是瞬间死伤颇重。惨叫连连。
梁棠挥着长剑挡了几下,便推宁纾回车厢,踢开已经被射穿胸口的车右,自己亲自驾车,扔下侍卫拖住伯宗,转了马头,往后疾驰。
宁纾在车厢里被颠了个七荤八素,也不敢抱怨,只怕梁棠速度太慢。
但是即便梁棠一个劲地抽打拉车的马,后面斩杀梁国侍卫的伯宗人马已经跟了上来!
呼呼的风灌满了车厢,宁纾看着越来越近的晋国人马,射出的箭簇逼近眼前。
她闭上眼睛,只听“嗖嗖”几声,梁棠惨叫一声,跌下马车。
接着,有人跳上车,拉住了缰绳,停下了。
宁纾被惯性冲出车厢,跌趴在车板上,撞得头晕目眩,一团阴影罩在她头上。
她抬头一看,是伯宗阴测测的脸。
“上使!”梁棠在不远处,被晋人押着喊:“你放过她!我母后是晋国宗女,只要你放过她,我们母子一定会感激你!”
伯宗闻言,转头虎着一张脸,骂道:“此女是梁王子樾之妻,与你何干?!不要脸!”
梁棠越发被羞辱过甚,他赤着眼睛,大骂:“你杀了我吧!”
“你母后一生为晋国经营,自然要留下你为她养老送终。况且,本使是信诺之人,你送了梁太子妇给我,我不杀你!”
“狗贼!你杀了我!杀了我!”
在梁棠的大喊声中,伯宗潇潇洒洒带着宁纾所乘的马车,前呼后拥,离开了。
梁棠身中数支箭,上半身都快被鲜血染红了,他跌跌撞撞跟着马车后面追。
直到夜色四合。鬼火星点,狐叫丛丛。连车辙印都看不到了。
他岿然倒地,心里空洞洞的,就像此刻的天,无星无月,只有层层乌云叠压下来,黑,如同巨怪,似要把一切吞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棠突然听见马蹄阵阵,可是他眼皮动了一下,没有睁开。
直到有人举着火把,照了他,大喊:“王子樾!是太子!是太子!”
王子樾?
梁棠唇角勾了勾,不知是笑自己还是在笑太子两个字。
他睁眼,见到了这个夺走他一切的人。
还真是梁樾这个贱种!
只是不是平日所见的孤傲清寒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是阴阳怪气小人得志,此刻发髻松散,衣衫风尘,薄唇也有些干裂,十分狼狈,倒也像个人了。
“孟季呢?”他听梁樾问,声音里似含了焦急、愤怒,还有……担忧。
梁棠摇摇头,他空空荡荡的心,陡然间灌满了酸溜溜的桔子水,就是他与孟季自小在梁宫夏日所饮的那种桔子水。太酸了,他想,所以眼睛也酸的厉害。
领子被揪起,呼吸困难间对上梁樾的脸,只见他面色僵硬,一双眼睛幽灼着令他看不懂的光亮。
“我问你,孟季呢?”梁樾的声音似刀刃划过皮肤,凉凉的热热的。
“我要死了。”梁棠说:“她也会死。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一切都没有变。”
梁樾抓着梁棠的手,僵得发白,忽地一笑:“你身上的箭是晋人所制,是伯宗从你手里劫走了她。你这个废物!”
在梁棠的讶异中,把他扔在地上。梁樾再次上马。
侍从问:“不知道晋使走了多久,太子身上的血都黑了。晋国的大军已经开进,若是他去了军营,我们还追吗?”
梁樾一抽马鞭:“追!”
人马呼啸而过。
梁棠这才不再压抑心中的酸意,盯着梁樾消失的方向,浑身颤抖,笑了几声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