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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殉葬(1 / 2)


宁纾莫名有些烦躁,烦躁的缘由,她来不及也不愿意去深想,既然见到梁樾了,依礼总要问候一句:“兰台意外走水,相国节哀。”

梁樾的唇线轻抿,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脸上,溶溶似被轻云拂过的月:“自我出生起,她便一直与我同舟,期间虽有临难各自奔命的时候,但是总归是牵扯羁绊……自此以后,我与她再无瓜葛,我的来处也再无一人了。”

梁樾的嗓音很低,里头糅杂的情绪很是复杂、浓厚,宁纾一时间也沉默。

她知道梁樾此刻一定很难过,虽然梁姬对梁樾一直自私,但梁樾对他姐姐却从来都是尽力满足,哪怕并不认可她的所求。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又何尝不是情感寄托在梁姬身上的表现?

因为晋成表哥,宁纾不能说出梁姬自杀的真相,于是继续干巴巴地礼节劝解:“人生一直是有聚有散的,来处的人只是送我们一程。一代一代都是这样的。别太难过了。”

“只是送我们一程……”梁樾轻轻重复,看宁纾的目光从朦胧到急迫,他走近她:“还是有长聚不散的一生一世。”

梁樾的嗓音更加低哑,却无比肯定,他伸出手拉住她的,女孩子的手带着隐隐的抗拒,却有着令人渴望的温热。

明显现在梁樾的状态很不对,像是上次被哄饮酒后的模样,他这是发病了!上次梁樾杀了梁姬的面首、近侍,连同重臣州吁全族,血腥味尚未在为政殿散掉,这是又要杀人了么?宁纾微微颤抖,心跳如鼓,她只想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

宁纾抽回手,“你脸色很差,不舒服的话最好还是请医者。我不打扰了。”

漆黑的夜色在灯火通明的为政殿处,似是被掩盖了一般,连人的影子都淡得发灰,焚香的气息从殿内传来,被冷风一吹,便似从他身前侧身而过的少女额间的绒发一般,若隐若现。

不知道是服药后惯有的冰冷,还是在这寒风呜咽中站了太久,梁樾只觉刺骨的凉,他看着自己被撇开的手,开口:“公主从未过问我是何病症,为什么?”

为什么……

宁纾自打知道梁樾是真有病不是装的,便不再深问,她以为他永远不会说出来。

她的心脏快要炸裂,可是脚步却是越走越快了。这股不安的感觉从见了晋成表哥开始,至此是越发强烈,一阵寒风吹拂,一瞬间胃像石头一样硬,脚步凌乱了。

“公主。”卷媪提着灯走在前面,回头低声道:“我想劝公主,只是不论晋…王子还是相国,公主要早些定心才好。尤其是相国看公主的眼神,小人很是怕……”

“怕什么?”宁纾皱眉。

卷媪看向为政殿方向,口中语气犹豫:“小人从未见过哪个男子会这样看女子的,若是公主离开,恐怕……恐怕相国会……会……”她终是没有说出口,但是颤抖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

卷媪的意思是梁樾此刻没有回殿,而是一直目送她,宁纾不敢回头,她加快步子,越过走在前面的卷媪:“怎么会?当初他的未婚妻孟季,还有那个蔡侯美人死了,梁樾不是分毫不受影响,一直步步为营么?你想多了。”

卷媪目露惊讶:“我并非说相国会自伤,只是相国对公主情根深种,又素来刚愎,恐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原是她想多了,宁纾更加心浮气躁。

“我这次不会丢下你。”

上次不带卷媪,是因为自己孤身渡河,如何带一个年迈的老妪?如今既然晋成表哥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带卷媪离开的。

“我老朽不堪,怕什么死?”卷媪提着灯,颤巍巍追上宁舒:“只是担心公主。”

二人回到遣云宫时,却是灯火通明,有客到访。

殿外的宫婢寺人,有几个脸熟的,卷媪一眼就认出,低声提醒:“公主,方才你与晋、的时候,就有火光往遣云宫方向去,原来是绀公主。”

看来宁绀来了好一会了。

这么晚?

宁纾踏着台阶上的光影,步入殿内,果然见宁绀反客为主,端坐在几案后等着她。

“你来了?”宁绀的绷着一张脸,目光里都是不耐。

自小她与宁绀就不是很熟,从前母后和太子哥哥得势的时候,宁绀从不冒尖。后来形势逆转,宁绀自然对她不假辞色。若说对宁绀的好印象,其实也是有的,那时她是阉人庆,宁绀也很是娇软可爱。

“绀公主深夜造访,可是有事?”宁纾直接开门见山,她与宁绀自来的交情,既达不到友善,但也不至于深夜寻仇,今晚梁姬死了,想来就是关于这件事。

果然,宁绀问:“太后突然薨逝,相国怎样了?”

宁纾疑惑,宁绀跟梁樾的关系这样近,怎么不自己去看看?

被宁纾奇怪的目光看过来,宁绀心下越发寒潮蔓延,她喉咙微动:“你没去?”

“你的来意不会是让我去看望相国吧?”宁纾都诧异了。

按说宁绀对梁樾的心意,这么多年世人皆知,怎么会主动催别的女子亲近他?之前还因为梁樾要娶她的事,对她横眉冷对来着。

宁绀咬了咬下唇,眼眶里满是敌意的审视,语气却艰涩低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可以让相国喜欢上。即便不是我,也有很多贵女和列国进奉的美人,比你美丽、比你有势的大有人在。你除了带来晋国和宁酉的麻烦外,能给他什么?”

说到这里,宁绀嘴角轻扯一抹倔强的笑意:“仿效阉人庆的人一个个都被相国厌恶,为什么你可以?是宁酉还是宁稗他们训练的你?”

宁绀的怨气和酸气已经熏人,宁纾打断她:“你这么晚来找我,就是说这些?”

被打断了话,宁绀自嘲地抿了唇,再度看宁纾的时候已经全然是冷意:“宁纾你可知道!可知道梁樾为你废了殉葬之礼?可是刚刚废止,太后就薨了。”

为她废了殉葬之礼?

是……为了让她和母后团聚吗?

那么梁姬突然自杀,晋成表哥入宫刺激她,实在是太巧了。

宁绀见宁纾震惊茫然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了,五味杂陈:“太后死的突然,生前又备受折辱,大王年幼悲痛欲绝,而朝堂一直暗流涌动。他娶你必然挑起对晋攻伐,如今又因为你废了礼法,简直是,简直不仅抛弃了前程,更把自己的安危至于何地?宁纾你何德何能?!你凭什么?!”

宁绀因为激动,面色泛红,眼睛却如点漆,盯着宁纾:“我不管你究竟是存了什么心勾引的梁樾,你总归是要和他、和他成亲,你去找他,你跟他说废止殉葬一事从长计议。”

殉葬制一直流传至今,上从君王下到士人皆从此俗,即便因罪而死都会陪有殉葬,只有平民才会赤条条地去死后的未知世界。人人都会死,因为对于那个世界的无知和恐惧,不安充斥着所有人的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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