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焱最近换了辆车。
即使在他家的社交圈里,他也是人人称羡的别人家的小孩,平平淡淡渡过留学期,安安稳稳接手家业。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风波,也就是他爸外面养的那位这两年有点微词,因为感觉这位“大少爷”太安静了,城府一定深,所以有了点类似于汉高祖戚夫人的恐惧。闹了一阵,没闹出什么怜爱之心,倒把老头子的脾气闹出来了,也就消停了。
他妈从来只管弄她那个慈善基金会,也没说什么。倒是舅舅那边来了个电话,也提这事,就说姥爷想他了,有时间回去吃顿饭。
饭是吃了,气氛有点不太对,冷得很,没什么人说话,舅妈更是生病没出来。吃完了,他舅舅有点吞吞吐吐的,总算把事情说了。
原来也是外宅起火。
谌家不比博家,书香门第,没什么处理这种事的经验,都说外甥像舅,他和舅舅关系也是好的,年纪相差也不算大。而且对方是博谊下面的艺人,要是被他爸知道了,以后他舅舅就硬气不起来了。
其实让下面人去也一样,博焱回国三年,手下有个行政副总,这头衔也够给面子了。但他舅舅的意思是不要搞得太冷冰冰,他最近也有时间,就亲自来了一趟。
那边也没想到会是博焱给她打电话,也吓住了,乖乖等在家里。其实车进小区时博焱自己都觉得荒唐好笑。
他是留英,毕业论文写的是零和博弈和商业谈判,回来三年没谈过几场,今天倒是专业对口了。
其实进去时他就看见了那个人了。
是熟人,喜欢开车的人大都视力好,他一眼就认出了那站在建筑外墙边的青年,还是上次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懒洋洋地摸着一棵树。他摸树的动作很特别,细嫩的槭树叶从他手里像水一样流过,反反复复,始终是同一片叶子,但却始终没有受伤。
他有一双很温柔的手。
博焱知道他是个化妆师。
这小区每一栋单独有人负责,像别墅小区的管家,不过因为是高层,一直送去电梯门口,让博焱想起姥姥以前说她小时候住的房子,有专门看电梯的人。
这门房今天也是第二次见到有人在电梯门口打退堂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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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正摸着他的叶子,只听见背后有人笑道:“你准备把这棵树摸秃吗?”
他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最怕的那位。但这次似乎没有上次怕了,可能是因为心中正生气的缘故。本来他对金主的恐惧也不过来自于Vi讲的故事而已,像小孩子听大人吓唬他们的童话,到底不如亲身经历的恐惧来得深厚。所以索性也不躲了,直接看着他眼睛反驳道:“你又不是树,怎么知道树会不会秃。”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树会不会秃。”博焱笑着跟他打机锋。
要不是知道这人自己惹不起,苏容的一句“无聊”已经出口了。真是好兴致,大中午的,两个人在这演庄子和惠施。演就算了,还让苏容当了惠施。
其实博焱这种人苏容不是没遇过。苏容其实也挺特别,这圈子里,真正底层的人遇不到博焱他们这些人,遇得到的都闯过刀山火海,也就油滑了。苏容在里面,就显得有点鹤立鸡群,一个化妆师而已,凭什么也一副被人惯坏了的样子呢?倒像是从来没被欺负过似的。所以偶尔撞见这些人,也会有人来故意戳一戳他,看他的反应。
苏容大部分时候都装怂,虽然演技经不起细看,多半时候也混过去了。其实这种事装也装不来,非得跟Vi那样吃一次亏,或者跟裴隐他们一样,自己摸爬滚打一阵,才会完美隐入人群中。
要是被发现了,苏容也有别的办法。
“博少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他换了副声口,要是裴隐在这一定揍他——苏容现在学的就是他的语气,活脱脱就是第二个裴隐。
裴隐在苏容这是好师兄,其实在外面名声坏得很,出了名的毒舌,又凶,看不上的人,一点好脸色不给,许多人背地里说他势利。他还常笑苏容是没被社会毒打过,其实他自己就是年轻人初入娱乐圈毒打他们的那个人,早预定了许多人成名后写回忆录的反派角色。
他的语气也难学,带着点讽刺,但又是恭维的,光听声音,一个在圈子里摸爬滚打的恶毒化妆师就跃然眼前。也只有苏容,学得这样像。
博焱脸上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淡了淡,道:“来见个朋友。”
“哦,博少也在这包了人?”苏容扮裴隐扮上了瘾,学着裴隐眯细了眼睛从眼尾看人:“我跟的明星也在这,博少有空来坐坐。”
他还聪明,知道见好就收,不再说话,只眼睛里噙着笑,懒洋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