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白在走廊找到了黎商,他正靠在墙上,懒洋洋盯着头顶的灯。
黎商不吸烟有时候真是个遗憾,因为这画面太适合。漫长走廊,英俊青年吸着烟在这等,神色淡漠,等女主路过,抓住她手腕,双方不动声色的纠缠许久,最终以耳光告终,是乐子佼片里常见的分手戏。
其实如果可以不计后果,陆芸白现在也不介意给他一记耳光。
“你在这干什么?”她问黎商。
“你管这么宽?”
陆芸白早习惯黎商性格,对他的出言不逊一点不生气,反而笑了。她识人无数,黎商是其中极特别的一类,越是不熟越冷漠,反而显得礼貌,对身边人才肆意妄为。
“你也知道星洲不过替代品,”她过去靠在他身边墙上,侧头问他:“他才十七岁,你何必这样诛心?”
刚刚在那张窄窄的酒台上,黎商那句话出来之后,场面一片死寂,连陆赫也难以相信他会这样刺伤年轻人的自尊心,陆芸白倒是反应快,不等他们说话抢着圆场,好歹敷衍过去了。
这圈子里有资历的前辈折腾年轻人从来花样多,陆赫对黎商只能算小小的锻炼,当年乐曼和程可在一部电影里演母女,有个打耳光的戏,重拍十七遍,程可脸肿了三天,这还是路线不相似的情况。展星洲是博谊给黎商预订的“接班人”,是断人财路的事,其实怎么折腾也是不为过的。但陆芸白奉行的规则,是这圈内共识的那种,是在桌面下的,使绊子,抢资源,借着记者的采访暗讽,借着戏的机会打一顿,大家脸面好看。
黎商身上最具破坏力的一点,就在于他坏也坏得这样坦荡,当面就直接说出赝品两个字,就算当初以脾气燥闻名的某歌后,骂跟自己声线相似的傅菁,也是借着记者采访传话,不是当面让人下不来台。大家都在这圈子里混,迟早一起赚钱,何必这样狠。
从经纪人眼光看,黎商这种不受控太过可恶,但从异性角度,却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何况他眼神这样冷漠,笑起来像个浪子,靠在墙上,只转过脸来问她:“不是你把他叫过来给我玩的?现在才良心发现,未免太晚。”
陆芸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眼神却灼热起来,十分熟练地伸手勾他脖颈,她是陆赫亲妹妹,一样放在明星里也不露怯的出色容貌,和Rita一个路数,保养得极好,只是Rita是港女的利落冷淡,她更明艳,酒会穿墨绿长裙,高开叉,身高一七三的长腿,肤色雪白,红唇尖尖,是熟艳到极致的玫瑰,事业到她这地步,私生活多半在圈内,寻常小明星她都懒得睡,裙下之臣都是影帝,用Rita取笑的话,她睡过的人,可以开一届颁奖典礼。
某种意义上,她和黎商是同类。
但这次黎商没有顺势勾住她的腰,而是往后一闪,避开了她的手。
陆芸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怔了一下,才觉出尴尬来。
“怎么?”她到底经过得多,很快笑起来,侧着脸带着点戏谑看他:“难道传言是真的,你真修身养性了?”
“关你什么事。”黎商仍然只是冷漠。
“我了解一下不行吗?”陆芸白笑着看他神色,知道自己多半言中,心里不由得百味杂陈起来,当然语气仍然如常,带着笑逗他:“中奖的是哪位幸运儿?不会真是苏容吧?”
如果是真的,那她比佟晓佳那些满脑子爱情小女孩子更明白这意味什么,毕竟她和黎商是同类人,知道自己会为了什么收山。
黎商的神色和以前一样冷漠,但也许心理作用,陆芸白竟然从这张冰山脸下看出一丝窘意来,显然黎商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光彩事,所以只管赶她走:“问什么,哪这么多好奇心,去喝你的酒。”
“嚯,我就知道。”陆芸白大笑起来,姿态十分爽朗,也看不出遗憾,眼看着黎商脸都沉下来,这才收敛了笑容。
“说真的。”她笑完了,正色起来,拍了拍黎商的手臂,认真道:“我真心劝你一句,我们这种,玩一辈子都没事,要是真动了收山的心,那就完了,一定被反噬。你可别想不开……”
她这段话真纯粹是朋友角度了,可谓是真心劝诫,可惜黎商并不领情。
“你脑子烧坏了,这么多话,烦死了。”
黎商赶走陆芸白,继续在这守着,这地方是休息室门口,酒会没结束,来往的人不多,很快走出来一个穿着正装的高挑身影,身架舒展,青年未满,是打好了架子还没来得及填上颜色的一张稿子,像极十七岁的他。
不过黎商对他可一点不手软。
“这不是我的替身吗?”他看见展星洲,先来这一句。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堵自己,展星洲显然也知道,要是懂事的年轻人,就算不知道为什么惹到黎商这种比自己高几个段位的大咖,又是前辈,肯定也就低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身段软到泥里,谁也没法踩死你。
但展星洲显然没有学会这种生存技巧。
“演技替身吗?”他反问。
可惜演技从来不是黎商痛点,其实他这人压根没痛点,来娱乐圈赚钱而已,所以冷笑着嘲讽展星洲:“你被博谊扫地出门的时候,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就算展星洲再老成,被公司当作弃子这不争的事实还是有杀伤力的。能进娱乐圈的年轻人,谁不是从小好看到大,受过的追捧多,自尊心也高,所以多半要重重摔一跤,才算是经过人生历练。只不过谁的历练都没展星洲这么难。
黎商这人,大概是当过校霸的,精通如何堵人,他不选在什么偏僻的角落,就在走廊中。说话间就过去两个导演,看见这一幕,多少明白黎商是在欺负人,只当看不见,其中一位对上了黎商的眼神,还朝他笑了笑。他们不是不认识展星洲,也不是没看见,只是当这个被黎商堵在休息室门口的娱乐圈晚辈是空气而已。
黎商就是要让展星洲知道,没人会帮他,别说在走廊,就是他在酒会中当场说展星洲是赝品,陆芸白也只是笑着打圆场。这种绝望太容易摧毁一个人了,娱乐圈就是这样现实,世态炎凉,攀红踩黑。多少年轻人就这样被折损自尊,在某个场合“得罪”某个大佬或者前辈,付出沉重代价,从此一蹶不振或小心做人,咬紧牙根等到自己红了,成了前辈,再在助理和晚辈身上找回尊严。但这种错位找回的自尊其实不过是虚影而已,根本填不满被掏空的心,所以变本加厉地索取,一代代恶性循环。
黎商不参与这轮回,他没吃过什么苦头,他搞展星洲搞得连陆芸白都觉得实在没道理,像天上掉下流星砸人,纯粹的自然灾害。
况且这颗流星未免有点太沉重。本来展星洲就被公司放弃,哪经得起他这种如日中天的欺负。这简直是单方面的殴打,谁见了都觉得不忍心看下去,赶紧走开。
可展星洲从来坚韧。
“你觉得,如果妹妹在这,看到这一幕……”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黎商抓着他后领,按他在墙上,酒店的大理石贴面上有漂亮纹路,冰凉地贴着他脸颊。展星洲其实有运动习惯,常年打篮球,但双方力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黎商按着后颈的力度让他有种肋骨被挤压的痛,让他怀疑黎商是不是每晚出去打黑拳。
“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叫这两个字,我就打断你的腿。”他威胁完展星洲还不够,还要骂一句英文脏话。
其实不该惹他的,这人不知道经过什么样的悲惨童年,养出这样过激性格,冷漠的时候万事不关心,踩到他领地,立刻暴怒,十倍百倍地报复。
展星洲被按在墙上,其实他真是没什么筹码,十七岁,事业刚刚遭受重创,银行卡里只有博谊的签约费,未来动荡未知得像在水上乱飘的纸船,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化妆师给他借的,明天就要还。而且连打架也没能打过,被人这样按在墙上,毫无还手之力。这种境况是很容易让人自我怀疑,因为是动物本能,有种连保命都难的恐惧感。
但他回头朝着黎商道:“规则不是这样的。”
黎商的回应是继续把他按回墙壁上,看着少年的额头被压得通红,才不紧不慢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展星洲有点艰难地告诉他:“你这套只在娱乐圈行得通,但有个地方,规则不是这样的。”
“哦,什么地方?”
展星洲和他很像的眼睛里露出笑意来。
“要是你真不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会先把苏容支开,再来欺负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