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什么事?”黎商冷冷问他。
“苏容是我朋友,当然关我的事。就算是陌生人,分手之后的情侣,也没有资格再纠缠吧……”
黎商不是听不懂这些的,博焱甚至看过颜烁的那个企划案,知道他是UCLA读出来的,人性真是吊诡,最顶尖的教育和最暴力的背景能在一个人身上达到统一,让人不禁好奇他经历过什么。
如果不是苏容的动作的话,黎商大概也是有话反驳他的。他有他的海岛,有在几千尺高空上的十指紧扣,还有那些纠缠,宣言,热烈的吻和激烈的争吵,他并不是蛮横纠缠的混蛋,这个叫苏容的人是爱他的,他只是累了,因为他那个当和尚的师父和那一堆师兄弟的破事,甚至今天早上,他们都是一起出门的。
但苏容往后退了一步。
他退到了博焱身后。
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或者更冷的东西,沉重的铁幕,看不见的冰墙,他像是跨到了墙的另一边,那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过去的无数年里,他站在墙的这一边,看着世界在墙的另一边喧哗,一些愚蠢的家伙进行所谓的爱恨情仇,只觉得聒噪。
苏容说这世界值得爱,他从来不觉得有同感,但这世界上也许是有些值得爱的人的,他一度觉得自己遇上了其中的一个。
他是黎商,没有分辨苏容那一步是为什么的能力,也不懂苏容为什么会把手按在博焱肩膀上,对他道:“你先走吧,我可以的。”
博焱当然不肯,他露出了那种文明世界的虚伪绅士表情,道:“不行。”
“算我求你,你走吧,我等会去找你,你现在要找医生检查一下,今天这样,真的不好意思……”苏容还在劝,见他担心,又道:“没事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他对博焱的态度这样温柔,甚至还露出一个笑容,说起来,黎商也不记得上次见他笑是什么时候了。
自己当然不会把他怎么样,自己面对他的时候连还手的本能都是没有的,黎商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是震惊的,他从来对暴力异常敏感,但苏容那一次扇他耳光,他竟然没有一丝还手的想法,脑子里想的全是,他哭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
他是被拔去爪牙的老虎,驯服的狮子,马戏团里的火圈他也愿意钻,只要苏容愿意对他笑。
但苏容不对他笑了。
他只对博焱笑,温和地把他劝走,许诺下次见面,熟练得仿佛已经见过无数次面,原来那种烧灼的痛苦是这样的,像熔岩浆一层层浇上来,淹灭你所有理智。
“你发什么疯,那可是博焱,你知不知道博谊有多恐怖,你为什么要打他……”
为什么要打他,当然是因为那一瞬间,自己像是变成了十四岁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男孩。他忘记自己已经成为人人仰望的明星,也忘记可以自己在热带买下一个小岛,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要抢走自己仅有的一点东西,所以像被逼入死角的野兽一样疯狂地撕咬起来。他在这短短几分钟里重温了少年时所有的打架经验,因为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到他们胆寒,打到他们爬都爬不起来,再也不敢来觊觎自己的宝贝为止。
真难看。
苏容还在说着博谊的厉害,说还好博焱是君子,而且黎商也受了伤,算是打平了,要去道个歉……
“早知道你喜欢这种款,就省事多了。”黎商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道:“还说什么要我拍电影做自己喜欢的职业呢,不如我早回去给那个船王当孙子,不就什么都有了,妹妹何必舍近求远,还是跟着我好了。”
苏容的神色僵住了,真好看。无论多少次,他仍然会像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个混蛋一样,露出惊讶而受伤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黎商一点也无法感觉到曾经的快意了,那痛苦正灼烧着他的灵魂,原来这就叫诛心。
“你说什么?”
“我还以为妹妹不让我跟秦蒹葭说话是吃醋呢,原来妹妹就想跟秦蒹葭共侍一夫啊?那正好,我把秦蒹葭睡了,妹妹就把我当成博焱好了……”
回应他的自然是一个清脆的耳光,但苏容脸上的神情像挨打的人是他一样,他的眼泪很快地流了下来,眼睛也变得通红了。
如果这时候拥抱他的话,他会不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人心原来是这么玄妙的东西,心脏离得再近,也无法传达哪怕一丝一毫的心意。
“你不要用你龌龊的心思,去揣测别人。”
你不要用你龌龊的心思去揣测博焱,他是真君子。黎商似乎听见他的声音这么说道。
“是吗?那博焱知道我和妹妹早就睡过了吗?要给他听听细节吗?先讲在海滩还是在床上的……”
那痛苦似乎要没顶了,原来林飒说的是这个,那是能将人的灵魂都烧成灰烬的东西,比滚烫的岩浆更要炽热浓烈,你在那瞬间其实已经无法感觉到痛苦了,甚至有种灵魂抽离的感觉,仿佛那个被人拳打脚踢的人是别人,想要亲吻苏容结果被狠狠咬了一口的也是别人。你的灵魂只是跟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叫苏容的人一起走掉了,不管多远,都能听见他伤心的哭声。
黎商一个人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直到有人找了过来。
“我的天,你怎么在这里,”秦蒹葭的声音远得像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你不去颁奖吗?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黎商挡住了她摸自己嘴角的手。
“我很痛,我要喝酒去了。”
秦蒹葭和他一起拍过戏,也听过业界传闻他从马上摔下来也毫不停顿接着拍的事,她知道黎商对疼痛的阈值很高,几乎是从来不说痛的人,不由得有点惊讶,但黎商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直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