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要要要,我回家就裱起来,放上瓜果点心供起来!”
刚才还小心翼翼的小姑娘,面上表情忽然生动起来。
两侧唇角朝上一扬,睫毛也弯出浅浅的弧度。
“那我再修一修。”
她说。
*
这边正说着话,门口突然响起吵嚷的声音。
“阿姨,我们这边有规定,不能随便进的。”
“让开,你们一个个的,年纪轻轻莫点事干,跑来干这种不正经的工作!”
“这位阿姨,我们做的是艺术,您怎么说话呢?我们开绘馆、开设的所有课程,都是经过国家审核批准的,什么叫不正经?”
“你们正经,你们正经,让人在里头画裸.体?我女儿才刚二十一岁,还是个小孩,你们就放她进来?你们有没有良心!”
“拜托,二十一岁都成年三年了好吗?已经是个独立思考的人了,您醒醒吧。我们开设课程之前可都是签了合同的,您要是执意进去,我们可报警了。”
接着,就是那位家长更尖利的声音。
“你们报啊!正好,我去找媒体曝光你们!”
再然后,门口推推攘攘的人,突然就冲到了画室里。
模特似乎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见着陌生的阿姨,不仅不避讳,还翘起二郎腿,大剌剌地靠在太妃椅。
挑衅的动作和眼神,把那位阿姨都给唬住了。
“阿姨,进来可是要收钱的啊。这年头,哪能免费看人裸.体?可没那么好的事。”
阿姨脸都红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模特,你你你了半天,讲出一句:“不要脸!”
然后,气冲冲地跑去角落里,揪着一位小姑娘的头发,就往门口拽。
“你给我回去!一个姑娘家家的,画的都是这么东西!要不是听你同学和我讲这事,我还不知道呢!你让我和你爸以后还怎么见人?我们俩老脸还要不要了,啊?你给我回家!”
那小姑娘比家长还要高出半个头,却被揪的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完全是被揪着往前走的,一直崩溃地哭。
“妈,你放开我……你先放开我……”
她们闹的整间画室都不得安宁,文棉就坐在凳子上,茫然地看着。
原本这些是和她没有关系,但她坐在正中间,再加上她画纸上地内容过于有冲击性。
别人的画,对关键位置或多或少都加上了模糊的处理,让整幅画体现出一种若心若现的美感。但文棉的,可是实打实的写实。而且,她的技术太好了,好像下一秒画里的人就要走出来似的。
当即吸引了那位阿姨的注意力。
原本就已经处于爆发中的女人,看见文棉的画,更是情绪大爆炸。
“你还看?你这么没羞没臊地画男人,你家里人知道吗!你爸妈没教过你吗!”
这话说出来,是真有够难听。
尤其,她针对的还是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文棉看过来。
“你怎么说话呢?自己家女儿,自己教育也就完了,你管别人有没有爸妈管呢!你这么厉害,你去管管外头流窜的杀人犯啊,你去阻止YD侵犯我国边境啊,你去扇RB一巴掌,让他们清醒一点,别往大海里头倒废水啊!吊本事没有,欺负别人家的小姑娘,你可真是有一套。”
谁也没想到,最先发声的,反而是太妃椅上的模特。
当然,大家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模特和阿姨的交锋里时,安静了一整个下午、一直默默画画的小姑娘,会突然起身站出来。
小姑娘三两步上前,便毫无畏惧地走到了推搡的母子面前。
“你抓疼她了。”她说。
声音依旧柔柔软软,却在这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又无比的清楚。
见那母亲不说话,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又讲一遍:“你把她抓疼了,她在哭,你伤害到她了。”
说完,站到那女孩面前,微微弯了膝盖,掏出一张纸巾,轻轻地为她擦干眼泪。
回头再看向盛怒中的、毫无应答的那位母亲时,神色更加茫然了。
“他们都说我有自闭症,所以才常常听不到别人讲话。你也有这个病吗?”她歪歪脑袋,疑惑地问。
女孩的声音响在空气里,清澈又绵软。
听进耳朵里,却是醍醐灌顶。
你怎么听不进别人讲话?
你也有自闭症吗?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不能听一听别人的想法呢?
贺怀低低地咳了一声,趁大家都呆楞着,走到文棉面前。
他半蹲下身子,牵起文棉软软的小手,娓娓地说:“你听过有一句话叫: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吗?”
文棉眨眨眼。
目光落进他的眼底,微有迟疑地点点头。
“一样的道理。有些人感官健全、大脑发育也完好,但也没办法接收外界的信息。”
文棉疑惑地“啊”了一声,问:那是为什么?”
贺怀:“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的太多了,就不需要再继续接收了。他们觉得自己就是真理,所以也不需要听别人的意见了。”
“那他们的感官和大脑不就浪费了吗……”
贺怀目有所指地瞥了那母女一眼,说:“所以,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啊。”
文棉失望地压下唇角。
“真可惜,如果给我,多好。”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