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毓径直就出了姜府,跨步上马,一次也不敢回头。
他眼前的景色渐渐恍惚朦胧起来,天下之大,全都是他的王土,所有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可是他却突然觉得茫然,这世上,竟再也没有一处地方,是他可以去的。
他信马由缰,停在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梨花正是方方开始绽放的日子,满树的梨花含苞待放,有些许心急的花骨朵儿已然展露了笑颜,春日的风分外和煦,再过些时日,便又是一树花开,仿若当年。
刘毓浑浑噩噩地从马上下来,近乎是摔下来的。而后将自己蜷在梨花树下,紧紧地抱住自己,他感受到自己的脸颊上划过了一丝温热。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哭,上一次的哭泣遥远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可是现在的刘毓,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诲,仿佛只有这滑落的泪珠,可以冲去他心里澎湃的歉疚。
他终于明白了他父皇去世之前那包含着嘲讽的冷笑,那一句冰冰凉凉的:“我们走着瞧好了。”又一次如此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耳畔,他终于承认,那年梨花树下第一次初遇,就已经是姜陌踏入地狱的开端。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很久很久吧,但是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大着胆子上前来唤他,上赶着来承受陛下并不好的心绪。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僵硬了,方才轻声道:“叫梁巍来。”
没有人敢大着胆子质疑刘毓的话,很快梁巍就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衣衫还犹自有些许凌乱,来到了刘毓的面前。
梁巍已然被刘毓提拔为玄武卫的指挥使了,也算是执掌一方大权,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
刘毓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很冷淡,话中隐含的意思也让梁巍忍不住胆战心惊:“去查查太后,看看一个多月前,太师染疾前后,见过什么人,尤其是见过什么太医,对那个太医说了什么,务必要一清二楚。”
这话说到这个份上,梁巍便已心知肚明,心道太后的胆子到底是大,连一国的太师也敢下手,关键是还被陛下知道了?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小官员了。他前前后后已经为陛下调查了不少秘辛,闻到这等命令,也只是在心头惊诧一二,很快就领命退下了。
刘毓看着梁巍退下的身影,像是才缓过神来,他转身问身后的小德子:“先前让你扣下的那个婢女呢?”
小德子躬身道:“陛下,奴才已经将她暂时关押在姜府的柴房里头了。”
听到姜府二字,刘毓的目光暗淡了一二,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提过来,朕亲自审问。”
他终究还是对那个婢女不太放心,小心为上地嘱咐小德子把人暗自先关押起来,先前一直忙着姜陌身体的事,也没得到闲去处理这等杂事,现下向来却当真是越想越可疑,非要仔细审审才行。
是以当那个婢女被带到他面前的时候,刘毓已经将自己满腔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收拾了起来。
他就那样坐着,冷冰冰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婢女,眸光里没有一丝的温度。
那个婢女被他的气势吓的一动不敢动,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突然,刘毓伸手,将一个药包扔到了她的面前,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那婢女声音里满是颤抖:“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刘毓冷笑:“你不知道?这是在你住的屋子里发现的。”
那婢女闻言抖得更加厉害了,她频频磕头,发出了砰砰的声响,足可见其磕头力度之大,不过刘毓素来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的,他只是冷冷淡淡地继续瞧着,毫不为所动。
他又冷声道:“朕先前见过你,在宫里的时候。”
那婢女倏忽之间愣住了,似乎是没有想到刘毓的记性这么好。刘毓见这婢女如此反应,心道果然有问题。
这些当然是诈她的。
他近来一门心思扑在姜陌的身上,哪有时间管这个婢女,更是没哟闲工夫搜罗这个婢女的房间,加之他只是见着这个婢女眼熟,不能确定自己在宫内见过她,不过是诈她一诈。
她此番做派反倒是确定了她是宫里头派过去的,刘毓的眸光一凝,语气也更加不客气:“说!是谁派你去姜府的?又是谁让你对姜太师下药的?”
那婢女遮遮掩掩,还是不肯说。
刘毓不耐烦了,语气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若不说,便夷你三族好了。”
那婢女仿佛才终于知道害怕了,她腾地一下磕了一个响头:“陛下饶命,陛下饶了奴婢家人的性命吧,奴婢说。”
刘毓闻言,只轻轻巧巧地说道:“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