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正的表情却不像是不忍,倒像是恐惧。而恐惧这个表情以前从来没在蓝正脸上出现过。
“或者帮我把眼睛挖出来……,我不要它们了……,求求你们了。”
“父亲,怎么办?”见到最小的弟弟突发奇病,无人能医,又痛苦的几欲求死,蓝礼脸色苍白,完全没了主意。
“把纱布挑开,这些庸医!”蓝正的声音略微颤抖,他似乎早就知道会看到什么,但又根本不敢看。但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他犹豫的时间。
“好。”蓝礼不清楚父亲突然这么严肃的原因,但他绝对忠实执行父亲说的每句话。
利刃一挑,本就被药浆浸透的有些糟粕的纱布很容易就碎裂了。纱布下,并没有那么狰狞,蓝钥的左眼好像被蛛丝糊住了,怎样也睁不开。那些细细的蛛丝一样的痕迹其实又不是蛛丝,很有规则的在蓝钥眼周成放射状分布。
如果这些蛛丝细纹不是让蓝钥觉得揪心的痛,蚀骨的痒,红色的细纹只是嵌入皮肤,还好像呼吸一样忽闪着微弱的光。即使最高明的化妆师,都画不出这么美的眼妆。
“父亲,我的左眼一直能看到很多恐怖的景象。”大概没有了那些熏人的药膏,似乎拥有着独立生命的少年左眼,没有继续折磨少年了,眼痛消失不少,他说话的声音终于平稳了,但连喊多天的嗓子说出来的每个字,还是十分模糊沙哑。
看到这些美丽的细纹,蓝正脸色更差。蓝礼则一脸惊异,多天前四弟突发眼疾的时候,这些细纹明明没有。
听到蓝钥如此说,蓝正焦急的赶忙问到:“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到的?都看见了什么?”
“前天早晨我从昏迷中醒来。右眼不痛了,但左眼奇痒。然后我就看见一把刀,不停的在杀人,血不断的溅到我身上。普通人,无辜的人,老人孩子,不停的在我面前被那把刀变着法的杀死。各种死法,太惨了,太可怕了。”
老将军先前明亮的眼中星辰现在则暗淡无光,堆坐在木床边的身形没有了之前的傲骨挺拔。
“父亲?……”见父亲突然这么颓然,蓝礼好像知道了什么,担心的问,却有不敢深问。
房里充斥着诡异的沉默,房外仆妇交集的守候,时不时向房内偷望,被扔出去的医生不敢走,满头大汗一脸惊恐的站立在门旁,连衣服上的土都不敢拍。
半晌,老将军充满爱怜的问:“钥儿,眼睛现在还痛么?”
“刚刚很痛,好像把药膏拿开就没那么痛了。就是痒。但我不敢睡觉,只要睡叫就会做那些血腥的梦。”
“你试着挣一下眼。”
“眼皮很重,但前天我还跟本抬不动眼皮,现在能挣开一条小缝。”
“别担心,慢慢就睁开了,慢慢就不痛了。”老将军似乎早就知道蓝钥的回答,十分无奈的说出了心中早有的答案,带着蓝礼离开了房间,再也没看最疼爱的儿子一眼。
老将军走后,仆妇赶紧进屋把蓝钥手腕的锁链解开,十分用心的嘱咐到:“四少爷,老爷说了,把锁链打开后,您可千万不要抓挠眼睛。老爷还说,这眼病不用治,慢慢就好了。”一边说,一边给蓝钥的手腕上药缠绷带。
仆妇的语气尽管特别的轻柔温暖,但鬓角的细汗在这不热的天气里,还是出卖了她实际的心境。从上药到伺候蓝钥洗澡更衣,她始终都不敢看蓝钥的脸。
仆妇奇怪的举止,父亲绝望的表情早就让蓝钥察觉了不对,但他什么都没多问。
他走出那个破木屋,似乎今天起他就不会再被禁足,但似乎又有什么根本的东西改变了。
少年心性终究想不太明白,走到院中的池塘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令他意外的是,脸上的数道血痕早已消失,皮肤光滑如初,就好像那些伤痕不曾存在。右眼还是澄明的蓝色,他用力的多眨了两下,没有一点儿问题。
他映着波光的左眼,只是微张开一个小逢,但他仍旧看的清清楚楚。蓝钥终于明白什么东西变了。
他的眼病大概终生都不会好了。
狭小的缝隙里,灰红色的光芒,激烈的互相斗争搏杀着,仿佛波塞神的宿敌天魔神的黑火斜云住进了他的眼。
因为听见了呱呱的叫声,他下意识的抬头看。
他看到了绿蒲团这种水中植物的大叶子上,停着一只长脚娃。就这一眼,他感觉眼前忽然一抹红色飘过,一片灼热从眼中扩散到外围,直入左耳。接着,他就听见,扑通一声,那只长脚娃的白肚皮好像个泡在水里的白馒头,随着微风泛起的水波来回飘荡,池塘边再没有了它吵人的声音。
蓝钥被眼前的事实吓的腿软,跌坐在了地上,赶紧紧闭自己的左眼,再也不敢睁开。
在风中,愣了很久,看飞虫、水波和游鱼。他咬紧牙关,做了个决定。
再次低头看着水面时,蓝钥伸出左手,狠狠的刺向自己的眼睛。但下一刻,不是他的眼睛瞎了,而是他的手指骨折了。脆萝卜被掰断的声音连续响起,痛的他大汗淋漓,但他仍旧一声没喊。
他那只恐怖的左眼却好像穿着金刚不破的铠甲,他的手指根本无法靠近眼睛,就已经被掰断。
…………
从此以后,蓝家最小的儿子蓝钥,从这座府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