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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2 / 2)


有几个看起来就很强壮的剑士在木屋后面的空地上忙碌,看样子是在建立一座坟墓。刻好文字的墓碑被放在一边,等待埋入地下。而一个稍微比他儿子要大一些的少年鬼魂正托着下巴坐在墓碑上,冷冷地看着前方。

冰冷而又透明的灵魂,和身后忙碌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两边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开始,灶门炭十郎也误解了他的情况,以为他也是和自己一样,是在死了和之后突然被召唤到这个地方的。

所以他很自然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墓碑上不太好吧?看起来也不太舒服,要不要稍微换个地方休息?”

那个少年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冷淡地回道:“我坐在自己的墓碑上不是很正常,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灶门炭十郎和时透有一郎的第一次对话。

就很尴尬。

但也因此,他知道了面前这位少年鬼魂的名字,当然不是从对方的自我介绍,而是墓碑上刻了他的名字。

时透有一郎。

刚开始的时候,时透有一郎还会搭理他几句,但很快,似乎是失去了对灶门炭十郎的兴趣,他再度重归了坐在墓碑上发呆的模样。

灶门炭十郎没有办法,只能试探性地去和那些活人打招呼,那些自称是名为“鬼杀队”组织成员的剑客大人们。

灶门炭十郎听说过“鬼”的存在,知道它是以人类为食的恶兽,所以自一开始,他就对这些剑士抱有很大好感,甚至不愿意太过接近,深怕人类接触到鬼魂会出现什么身体上的问题。

然而仅仅半天之后,灶门炭十郎就知道,自己的担忧根本不值一提。

他可以随意地将自己的手指、胳膊、甚至全身穿过那些活着的人,但并没有话本里出现的那种“感到一丝寒意”的情况出现,那些人一无所觉,无比自然地做着活计。

至于听到他的声音,夜里可以入梦……好吧,可能是能力不够。总之有这个意图的时透有一郎尝试多次没能成功,没这个意图的灶门炭十郎只在旁边看。

仿佛他们和活人身处的不是同一个世界,他根本无法对这些人造成任何一方面的影响,无论或好或坏。

在确认了鬼魂没有办法被活人感知,更没有办法和活人沟通之后,灶门炭十郎也尝试了一下看看能否离开这里,却发现他并没有办法离开以时透有一郎墓地的方圆十米的距离内。就好像被什么力量束缚了一样,在没有等到“指定的人”之前,他们无法离开这里。

时透有一郎似乎也是一样的情况。

所有的努力做了个遍,却一个有用的措施都没有。灶门炭十郎只能和时透有一郎一起,整天无聊地蹲着发呆。

当然,时透有一郎可以选择蹲在墓碑上或者坐在墓碑上,但灶门炭十郎却只能蹲在地上,或者蹲在地上。

灶门炭十郎有很多的孩子,也时长山下村里的人评价是父爱泛滥。他不忍心看时透无一郎就好像一潭死水的模样。

他觉得这样年纪的少年,即便是变成了鬼魂也不该这么丧气,灶门炭十郎一直在用尽各种办法逗他多说话,却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毕竟这里是埋葬了时透有一郎的墓地,他还很难从鬼的来袭、自己的死亡、弟弟的失踪这件事情上脱开身来。

对于时透有一郎来说,他除了弟弟之外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光是和弟弟相互扶持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足够花费掉他所有的精力了。

但鬼杀队的那位天音夫人却在做主给他建了这个坟墓之后,有时间还会过来给他上坟。

灶门炭十郎第一次见到这位只出现在剑士们口中,被剑士们的追随着的“天音夫人”,是在时透有一郎五七的那一天。

从头七到四七,一直都是鬼杀队的剑士们代劳,在时透有一郎的墓前摆上丰盛的饭菜作为供奉。有的时候也会烧一些东西,这是在给灵魂们送上之前没能来得及准备的东西,愿他们能够在渡过三途川的时候更加顺利。

很多人家会烧去纸钱,用以贿赂摆渡人,在渡江的时候得到更好的待遇。也有烧去纸人的奴仆,让逝者即便是在下面也不用受苦。

今天是五七,也就是时透有一郎死去的第三十五天。

产屋敷天音在两位剑士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里,就像是给自己的子侄上坟一样,给时透有一郎烧去了一些玩具。有玩偶,有木娃娃,有各种款式的面具,还有不倒翁,和不知为何带在保护天音小姐的那位鬼杀队队员身上的扑克牌。

每当一个玩具完全在火焰里化为灰烬,就会在墓碑上面掉落一个一模一样,只是会变得透明,好似灶门炭十郎他们一样状态的玩具。

灶门炭十郎好奇地捡起了一个,发现虽然没有温度,但触感和他曾经买给自己孩子的玩具分毫不差。

但应该说是玩具真正的被赠与的人,时透有一郎却对这些看都没看。即便因为家境贫寒,他从小就没有玩过这些玩具,即便他或许曾经真的憧憬过这些玩具,但现在在他眼前的,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直奔产屋敷天音面前,试图狠狠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

魂体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穿过产屋敷天音的锁骨,拳头一次又一次从她的头顶穿过,时透有一郎绕着圈子对产屋敷天音谩骂,质问她把自己的弟弟弄跑到哪里了,质问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却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得到任何的回应。

灶门炭十郎看不下去,把他拉了起来:“已经足够了,你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的意——”

原以为时透有一郎的脸上会是狰狞的愤怒,但实际上他有的,只是泪流满面的悲哀。

时透有一郎比灶门炭十郎更早的知道,灵魂不会对活人产生任何影响,但因为听产屋敷天音说过,她曾经是个巫女,侍奉过神灵,所以他确实抱有过一丝希望——一丝会被对方察觉,然后把他的弟弟带回来,还给他。

这样渺小的希望。

但产屋敷天音并没有回应这份希望。在烧完玩具之后,她将饭菜从饭盒里拿出摆在墓前。

然后她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跪坐在地上,深深鞠躬之后开始说话。

“抱歉,按照规定,应该停灵七天后才下葬,但是这里并没有那样充足的条件,所以只能将你匆匆下葬。”

“时透无一郎,还活着。”

只一句话,时透有一郎瞪大了眼睛。就好像力气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一样,他用力挣脱了灶门炭十郎的手,冲到了产屋敷天音的面前:“你说的是真的?!”

产屋敷天音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按照原本想的内容继续说道:“但是,他忘掉了所有的一切。”

时透有一郎僵在了原地。

就像是突然从地狱升到天堂,却又在还没碰见那泛着金光的大门时,再度被漆黑的锁链拖入地狱的最深一层。

“……你说什么?”

时透有一郎的声音在颤抖。

他宁愿自己没有听到这些话,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什么叫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他忘了自己的叮嘱了吗?

忘了他们经历的苦难了吗?!

……也忘了他了吗?

时透有一郎说不出话,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恳求,希望产屋敷天音不要在继续说下去了,不要在告诉他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但这毫无作用。

产屋敷天音也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或许并不如时透有一郎的意,她甚至能够猜到,在这个相传鬼魂归家的日子里,假如时透有一郎真的在身边的话,一定连想要将自己杀死的心都有。

但她依旧觉得,这是时透有一郎应该知道的事情。

因为这是和时透无一郎有关的事情。

“在把他带回产屋敷家时,他身上的伤很严重,但在蝶屋的帮助下,现在已经几近恢复。”

“我询问了医生,应该是你死亡的事情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封闭了自己的心灵,连带着也封印了所有相关的记忆。医生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案例,说完全失忆成这样的情况十分少见,你应当是横穿了他的生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产屋敷天音略带感慨地说道。

但这样的夸奖却并没有打动时透有一郎,他似乎变得更加愤怒了,再一次尝试着对产屋敷天音指手画脚,还一边怒吼道:“只能依靠我活着的家伙,离开我什么都不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所以你快给我还回来啊!”

此时的有一郎已经忘了自己临死前说的话,像平时一样诋毁时透无一郎,就好像这样一来,他的弟弟就真的只是他口中的模样,平庸、愚蠢,最终能够碌碌无为却平平安安地活到老死。

“他现在的记性很好,但也很差。在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能够牢牢记住,但不感兴趣的事情转眼就忘。”

“所以都说了他很无能啊!”

“但是他在剑道上,有着极强的天赋。”

“狗屁!”

产屋敷天音突然停止了诉说。

她轻轻用手抚上石质的墓碑,一路向下,沿着时透有一郎名字上的每一笔每一划一路连下,最终停在了最后的点上。

“本来,我并没有打算要让他学习剑道。但是蝶屋里受伤的鬼杀队队员很多,也有不少人为了不落下锻炼,伤还没好就开始在蝶屋里进行训练。每天早上,院子里都会有人在那里练习挥剑——时透有一郎应该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接触到了剑道。”

“只是看着——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看着,便领悟到了呼吸法,用别具一格的剑术,击败了已经是鬼杀队正式成员的伤患。”

“不过是你在欺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时透有一郎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发泄着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怒火。

他意识到有什么自己不想要看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什么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出现了,有什么他一直努力阻止,却像是必须要接受命运嘲讽一样的事情——

“时透无一郎,于两天前,正式加入了鬼杀队。”

“他才不会啊!!!”

“我的丈夫,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在时透无一郎击败正式队员后接见了他。耀哉遵从了你的意愿,只是希望他活着,但是为了找寻自己失去的记忆,时透无一郎主动提出要加入鬼杀队,然后变得更加强大。”

“那你们就不要听他的啊!无能儿能做到什么?!他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医生说过,在失忆的情况下不能过多地刺激他。我曾经在他面前提起过你的名字,但在说完之前,他就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一样抱住了头。我不确定你的墓和这里的场景会不会让他更加的痛楚,所以在他自己找回记忆之前,我无法将他带来看你,非常抱歉。”

“失忆了又怎么样,我只要他活着!”

“那么,我下次还会再来的,希望在那个时候,我能带着已经恢复了记忆的时透无一郎过来祭拜你。”

“我只要他活着——”

“……不,是一定会有那个时候。我以鬼杀队的名义承诺。”

“……我只要他活着啊……”

时透有一郎哭泣着跪倒在了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产屋敷天音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她把饭菜留在原地,倒了一杯果饮,洒在时透无一郎的墓前。

然后她对着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自己离开。

可产屋敷天音走了,时透有一郎却没有起身。

自父母相继死去之后,他和无一郎相依为命。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剑道上很有天赋,他很会砍柴,所有的切口都无比光滑,那是要有非常熟练的技巧和非常大的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情。

是武士大人最佳继承人的天赋者。

但是那又怎么样?

吃得好穿得暖又怎么样?

把人头拴在腰带上的工作,在所有的工作里简直是最为下等的存在!

父亲、母亲接连死去,他已经见识到了足够的亲人离去的痛苦。即便吃不饱穿不暖又怎么样,即便只能跌撞着长大又怎么样?只要他再长高一点,他就能砍伐更多的柴。只要再过两年,他就能积攒下更多的钱财!

他有那个决心和毅力,同时也拥有那样的能力,可以让他和无一郎过上更好的日子。

所以完全不需要无一郎自卖自身,只是为了那些破铜烂铁!

钱没了可以挣,命没了,谁来赔他一个无一郎?!

所以在产屋敷天音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恶狠狠地把她赶了出去。

那些丑陋的贵族都是这样的,笑得比谁都好看,内心比谁都要更加恶毒!

产屋敷天音来的越勤,他就越厌恶她,甚至开始对她泼水,只为了看她狼狈的样子。

但产屋敷天音一直没有生气,她从来都是平和的模样,甚至笼络了时透无一郎的心。

“或许产屋敷夫人真的是个好人呢?我觉得她并没有恶意啊?”

“狗屁!能看中你这样无能的家伙,她肯定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时透有一郎硬生生按下了时透无一郎的念头。

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弟弟从事任何危险的行业!

但最终,危险还是降临了他们的家。

恶鬼来了。

那个存在于产屋敷天音口中的恶鬼。

鬼杀队的剿灭对象。

产屋敷天音之所以要来招揽时透一家的原因所在。

是啊,是产屋敷天音来了之后,恶鬼才来的吧?

如果她没有来的话。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来过自己家的话——

他看着产屋敷天音离去的背影,眼中凶恶地射出了名为仇恨的光芒!

“啪!”

然后被灶门炭十郎在脑门上贴了枚纸条。

“你做什么呢!”时透有一郎恶狠狠地等着灶门炭十郎,看那凶恶的模样,那还有之前一星半点哭泣的颓废样子。

“啊,不,”灶门炭十郎收回手,“只是听说过符咒能够稍微安抚凶暴的亡灵,所以想让你稍微冷静一下……?”

“那也该贴的是符咒!”时透有一郎一把揪下头顶的白纸条,“白纸有什么用!”

灶门炭十郎迟疑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剩下的一沓白纸:“……至少,在原材料上是一样的?”

时透有一郎算是对他的等价操作无语了,他都懒得说符咒的纸张是特制的,这种简直是常识性的知识。

看着产屋敷天音的背影已经在视线范围内消失,已经平静下来的他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墓碑上坐好,没想到灶门炭十郎又一次跟了过来。

“做什么?”时透有一郎眼睛都没抬,“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不用再把我当成恶灵给我贴符咒了吧?”

“不,我只是想说,我似乎是接受了什么任务,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的。”灶门炭十郎说道。

因为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同时也不清楚情况,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告诉时透有一郎这点,但现在,灶门炭十郎突然想说了。

时透有一郎抬起了头,他盯住了灶门炭十郎。

灶门炭十郎不顾他的眼神,继续说着:“我在这里,似乎是为了要等什么人,一个特殊的人。”

“或许,能够看到我们,听懂我们,连接死亡和现世的人——我是这么推断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时透有一郎试图移开视线反驳,但直觉告诉他,灶门炭十郎并没有说谎。

“或许呢?多期待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灶门炭十郎笑了起来,“比起心怀绝望地被束缚在这里,不如多想点好事,不是吗?”

“假如真的有那样一个存在,假如真的有人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到那个时候,或许你就可以拜托这个人,把你的话说给你的弟弟。”

“当然也可以拜托这个人照顾一下我们的家人?听起来似乎有点得寸进尺,但在死亡之后也还能帮到活着的家人,这种事情即便是微弱的可能性,也依旧让人心生欢喜,对不对?”

这一次,时透有一郎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或许吧。”

“所以在此之前——”灶门炭十郎拿出了扑克牌,摊在了时透有一郎的面前,“要玩纸牌吗?就算不是为了打发时间,稍微活动活动脑子也是好的。”

时透有一郎看着他的眼睛,许久。

最终,他一把抢过纸牌,打开,熟练地切起了牌。

“等着输吧,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时透兄弟超惨der

所以当初那只鬼到底是乱入的还是无惨派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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