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以卿在将军府待了整个下午,一直等到晚膳过后才回去的。
期间还有军士来报,秦军又来攻城了,并没有如预料般的歇上几日。不过卫季平也没怎么在意,听后摆摆手,让人如往常般守城,又派了副将去坐镇就没再管了。
路以卿看得出来,卫季平对她还是很重视的。她试探着透露了不少消息,甚至直言自己背后有襄王的惦记,都没能让这位大将军打退堂鼓。
卫季平听她说完与襄王的纠结,甚至还松了口气,末了摆摆手道:“没关系,无所谓,我卫家军的粮饷就快被贪没了,还理他做什么?”
有句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不受——镇守边关的大将手握重兵,是真的敢跟皇帝摆脸色的,尤其延康帝又没什么威信。不说那些忠君报国的虚话,朝廷控制边军最有用的手段就是粮饷了。可这几年随着前首辅病重离世,卫家军的粮饷一点点被贪墨,卫家军与朝廷的联系也在一步步被斩断。
到如今,卫家军生存堪忧,便是忠君爱国的口号喊得再响,也没有一碗饭来得实在。
卫季平不是个迂腐的人,虽说他被逼迫至今也没有生出过反心,可对朝廷的忠诚与期望也在先是之中一点点磨灭了。如今他更看重的自然还是手下的将士,如果路以卿的麻烦只是一个王爷的话,那他完全不介意对上,想来对方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他交恶。
两人在襄王一事上达成了共识,双方的关系瞬间就被拉近了许多。之后路以卿也有意维护,最后再叫来卫景荣作陪,三人一起吃了顿饭,也算是将之前的赌约彻底敲定了。
等路以卿从将军府回来时,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沈望舒见她神态便有些担忧,一面拉着她袖子将人领回去,一面问道:“怎么了,谈得不顺利吗?”说完担心路以卿失落,还安慰了句:“一次谈不拢也没关系,毕竟事关重大,卫大将军顾虑多,要仔细想想得失也是正常的,咱们可以等。”
结果路以卿闻言却道:“没有,我们说定了,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话虽如此,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意外——卫季平并不愚忠,卫景荣显然也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路以卿透露身份起,卫景荣大概就将路家当成了卫家军当前困境的出路。
无论是自报身份,认下这救命之恩,还是与她透露卫家军如今的处境,说到底其实都是想放松路以卿的戒备,让她对卫家军更为亲近上心。他没恶意,只是在无形之中透露出结盟之意。至于那个玩笑似得赌约,不过是顺势而为,也是双方第一次表露态度与试探。
路以卿结盟的意思很明确,卫家军如今也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绝境了。她还拖得起,大不了不见襄王收拾家产躲远点,可卫家军却是拖不起了,说来该比她们更急切才是。
小两口之所以不确定,也只是因为双方身份的不对等而已。
果然,沈望舒听她这么说也不意外:“如此也好,这第一步踏出去了,今后也就容易许多。”
人的底线是可以一步步被拉低的,沈望舒还没见过卫大将军,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种将忠君爱国刻在骨子里的人。但他既然愿意接受路以卿的资助,至少可以证明他不是个迂腐不知变通的人。如今他是松了口,将来若是一切平顺还好,若是路以卿执意搞事,他也是难下贼船的。
路以卿赞同的点点头,她如今也没想过要怎样,一步步来就是了——端看如今朝廷那乌烟瘴气的模样,她是一点也不担心将来的,卫家军早晚也得被逼反。
两人暂时了却一桩心事,心里都放松了不少,随后又说了些其他的。
等回到房中,沈望舒又去摸路以卿脖子上的红绳,转了话题:“昨晚光线不好,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你将平安扣拿出来我再看看。”
路以卿又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避开:“望舒别闹,痒得很。”
沈望舒也知道她脖子怕痒,除了玩笑或者做某些事的时候,她寻常也不会去碰触。见状只得收手,又道:“那我不动手,你自己拿出来我看看。”
路以卿却不准备给她看,又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没事,今早我看过了,好像是有一点点变化,不过不明显。或许就是明悟大师给的玉有问题,这平安扣看着就不是用的好料。”说完不等沈望舒反驳,便又道:“你看天色都这么晚了,我还没吃饭,饿都饿死了。”
其实路以卿吃过了,只是她想转移话题而已。倒是沈望舒等了她一个下午,又担心她在将军府出了差错,晚膳到现在还没用,也就没怀疑她的说辞。
只是路以卿转移话题的态度太明显,沈望舒也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吃饭归吃饭,我也让厨房温着菜,但你得把平安扣拿来给我看看。”
路以卿想到今早又变黑的平安扣,怕这一日过去更黑了,于是不想给。
沈望舒见她支支吾吾的模样愈发起疑,又要伸手去摸,被路以卿躲开后便没好气道:“我知道你不想给我看,但你躲也没用,我要看早晚也是看得到的。”
路以卿闻言哑然。这话说得可一点没错,端看两人的关系,除非她打算永远清心寡欲下去,否则这贴身的东西哪能躲过媳妇的眼睛?而且这平安扣她还不能取下来,沈望舒不许是一方面,有过这两日经历的她也觉得这东西还是戴着更安心,自己也不敢取。
两人对峙片刻,路以卿也只得妥协,叹口气默默将平安扣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