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大抵没有想过,曾经被克扣到食不果腹也依旧坚守边关的卫家军竟会真的生出反叛之心来。亦或者该说他太过自信,总觉得自己登上皇位之后便是无所不能。
总而言之,卫家军选择攻城超出了他的预想,也出乎了大多数人的设想。
千里迢迢奉旨来勤王的军队,可下旨的皇帝都死了,他们又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投靠新君,乖乖听话回去吗?再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成功攻破长安,诛杀了襄王这个乱臣贼子,可接下来呢?谁予他们论功行赏,又由谁来接替这一堆烂摊子?
隐隐约约,有人窥见了一丝野心。但或许卫家军这些年来表现得实在太好太规矩了,这时候哪怕有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宣诸于口的。
就这样,稀里糊涂,又或者明明白白打了起来。
卫家军精锐之师,长安却有高厚城墙做倚仗,原本打起来也该是势均力敌的——古来都城被围之事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往往是城中人据城死守,等着皇帝传令四方勤王。只是如今这局面却微妙,不提延康帝尸骨未寒,襄王得位不正且匆忙,卫家军本也是以勤王名义出现在这里的。
不过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对于卫家军来说事情倒是简单。当兵的总是习惯听令,这时候不管对面站着的是谁,他们只管听从主帅之命便是。
攻城战只打了三天,而且过程并不激烈,对于卫家军来说仿佛还在试探。
这或许给了城中人一个错觉,觉得这场战事还会持续很久。可就在襄王与他信赖的臣属商量着要不要发勤王诏书的当口,这场还处于试探阶段的战争却是戛然而止了。
第三日的半夜里,随着一阵“轰隆”巨响,长安城的城门被打开了。紧接着早有准备的卫家军一拥而入,趁着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之前,长安的西城门便被拿下了。然后军队入城,接手四门,进逼皇宫,一切顺利得仿佛被演练过无数遍。
期间卫家军秋毫无犯,又是夜里入的城,以至于翌日长安城中还是一片平和模样。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没有意识到,刚刚开始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这一夜长安城中又经历了一场政变。
路以卿是最后一批入城的,当她穿着盔甲骑着骏马踏入长安时,长安城中的百姓看见她也没露出丝毫异色——说起来这两天正在打仗,所以无论是夜里军队匆匆跑过的整齐脚步声,还是穿着盔甲骑马往来的将士似乎都是理所应当存在的,已不需要大惊小怪。
长安城里平静得有些过分,路以卿虽然生不出什么重归故里的感慨,心下却颇不平静。大概受此影响,她对身边的同僚道:“本以为长安会有一场苦战,谁知竟就这般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同僚们欣喜之余,也跟她一样心情复杂,闻言便道:“确是如此,真想不到这般容易。”
于是路以卿又问:“昨夜长安城门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开的?”
这个问题不算机密,但路以卿身边品级不高的同僚们显然是不知道的,他们顶多猜测两句:“之前守着长安的除了骁骑营就是原本的长安驻军,左不过这两边有人弃暗投明,投靠了咱们。不然还能是襄王自己养的那些私兵背叛了他?”
这话没毛病,可说了也跟没说一样,路以卿后来还是从卫景荣那里得到的答案。
答案也很简单,卫景荣一脸不在意的说道:“骁骑营的统领萧赫原是我父亲的弟子。他向来尊师重道,这时候帮个小忙也不算什么。”
路以卿听到这话简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半晌才道:“尊师重道也不是这样的吧?不是,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知道萧赫是大将军的弟子,襄王脑子被门夹了,居然还敢用骁骑营守城?话说萧赫既然能配合开城门,他本人应该也没被除职拿下吧?”
卫景荣听完也忍不住笑,又摆摆手:“哪里是如此。只是我与你说了萧赫身份,旁人并不知他是父亲弟子。早些年萧赫也曾去边关历练过,不过却是改换身份去的,是以旁人并不知这一重。”
路以卿听完这才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为襄王的智商担忧了,他就是倒霉而已。
****************************************************************************
卫家军这一路走来很是顺利,在旁人看来攻入长安的整个过程,简直是容易得过头了。
然而身处局中的路以卿却看得分明,卫家军之所以能将这条路走得如此顺利,其实全赖卫大将军早有筹谋。从他准备的圣旨虎符,再到骗开的那些城池布置,乃至于如今说攻破长安就攻破长安,压根不给对手挣扎反抗的机会,这些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至少路以卿扪心自问,她做不到,赚再多的钱也难做到这些——这其中的人脉与经营,都不是她一个小小商人能拥有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卫大将军也真没他表现得那般中正。
不过事到如今,卫大将军这个主事人自然还是越精明强干越好,否则长安的残局实在不好收拾。
路以卿摇摇头,不再想这许多。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长安城中皇权的最后一道屏障,皇宫也被卫家军攻破了。可惜她当时并不在场,也没能看到襄王惊慌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