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缩手:“不麻烦陈师爷,陈师爷来咱们这儿是客人,太麻烦您了。”
她低着头。
声音时断时续,断时则望着宋景和。
陈岁然察觉出她怕少爷。
她生的瘦瘦弱弱,衣裳穿的歪歪斜斜,因为年纪,颜色尚好,厨房里主家忙活她闲着,可见两个人关系倒是不一般。
“中午吃什么?”他走过灶台,慢慢踱步,墙面烧黑了一大半,没什么大问题,地面水淋淋的。
他俯身嗅了嗅一旁的成品,油腻腻的红烧肉上面洒了小葱,卖相尚且、勉强能过去,只不过他口味清淡,对此是丝毫没有胃口。
陈岁然:“看起来味道不错,请问我能尝一尝吗?”
他特别客气。
宋景和一贯微笑:“不必客气。”
他这一道菜用了心,却只见这个混蛋拿筷子夹了一片,面上表情多变,最后一个呕,牙齿打颤。
十安面如死灰,偷偷瞧了一眼三少爷,三少爷还在微笑,神色的眼眸尤为幽邃。
宋景和:“好吃吗?”
陈岁然嚼也不嚼了,囫囵都吞下去,扭头苦笑:“宋公子手艺了得。”
宋景和默了会儿,将剩下的菜端到十安那桌子上面,拿了四副碗筷:“吃罢。”
陈岁然笑了笑,又客气推脱:“我一个人近来口味淡,不若让我露一手好了。”
他瞧了眼这小破厨房里的东西,角落里翻出昨日剩下的蔬果,见木桶里还有一尾鲜鱼,撸起袖子捉了上来。动作娴熟至极。
约莫半个时辰后。
陈岁然:“吃罢。”
十安被抱下桌,四个人在四仙桌上吃饭,此刻不分主仆。
乡下的庄子待久了,宋景和心里并不在意,这些虚面上的功夫,做的若是好看,不如来的实在。毕竟人心难测,不可视其表。他自幼明白的道理,就像如今,陈师爷这一桌心意。
他说:“拙劣的手艺,平日只当一味乐趣。不过也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来此本是来拜访拜访宋公子,听闻宋公子乃是英国公的第三子,果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风姿出众。我一个穷师爷,未带礼物,两袖空空,实在不好意思。这一桌子菜,倾尽毕生之厨艺。”
宋景和笑了笑,也不做表示,听他说罢,开门见山道:“陈师爷来找我有事就说罢。”
陈岁然望了他,对视一笑,执筷为他夹菜,清了清嗓子:“边吃边说。”
“太平村十安姑娘的家被灭门了,歹人心狠手辣,当日宋公子带着丫鬟去见林夫子,这前后脚的功夫就出事,想问一下,当时树上的十安姑娘,可曾见到什么?”
想到他说实话实说。十安便将当日场景描述一遍。
陈师爷随意吃菜,随意地听,末了问道:“听闻继母待你不好,你当时可曾高兴?”
十安一愣,顿时反问他:“罪可致死吗?”
她正在吃鱼,今日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穿上去衬的颜色白。这般问发,倒是清清白白的样子。
陈岁然觉她可爱,也为她添菜:“宋公子这样的主家难找,你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只是小姑娘正长身体,要多吃点。你瞧你,这么瘦,风都能吹跑你。还爬树,以后可千万不要,疼哭了谁来安慰你呀。”
十安捧着碗,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这是关心她吗?
后面陈岁然又问几个问题,三个人又问有答,皆是大实话。
他最后问道:“我这菜好吃吗?”
陈岁然笑起来自带一种魅力,三十多岁的人了,对着十几岁的少年人,此时语气温软,眼神慈爱。
六安跟十安说好吃,宋景和却不知可否,唇角微翘着,眼神温温润润。
陈岁然掸了掸衣袍上并没有的灰压低声音小声跟他们说:“衙门监狱里的断头饭,全是我做的。”
“熟能生巧,日后宋公子也可以。”
他淡淡瞟他一眼。
“君子远庖厨,只不过是一种生活意趣。何谈熟能生巧,不过陈师爷,您的菜口味稍稍重了点。您是从北边来的吗?”宋景和抬头问他,笑的人畜无害。
陈岁然叩着桌,想了想道:“算是吧,关你什么事?”
他变了张脸一样,想到了什么场面,心里没能稳住,是以如今客套话不说,挥一挥袖走人。
外面清浅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十安眯眼,仿佛能看见一抹荒颓出来,或许是因为他微微屈着背,不如宋三少爷这样挺拔。
傍晚十安出去遛狗,庄子里看门的那只,近来有偷狗贼,狗拴着,她拄着拐,这算是为数不多的活动。
宋少爷逼着她,两个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走的极慢。
十安问起那位陈师爷,忐忑道:“他不会怀疑少爷罢?”
黄昏薄雾冥冥,橘色的光线渲染了那一大片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