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壶茶水当头泼下来十安其实懵了,只一瞬的清凉透顶,而后热意反弹的厉害。
“呜呜呜呜呜!”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心里总想要一个劲儿掀翻身后压着的人。他重的像块坟碑,压得十安喘不过气来。
“别乱动,其实你这般,大抵是心燥的厉害。”宋景和说,“我教你念大悲咒。”
十安:“??”
“你劲儿跟鸡一样,乱动什么?若是不念,爷就把你丢给许秋声那个老男人身上。总归难受的是你。”宋景和一本正经在她耳边说,声音微微带着一点儿磁,似是真能干出这事。
许秋声擦了擦汗,去后头的一间草房配药,多嘴道:“三少爷,我修身养性。反倒是您,少年血气方刚的,没事没事。”
他斜斜压上去,窗外春光烂漫,许秋声竟在此处种了一棵山桃树,风吹落了一襟的桃花儿。他清隽的眉眼染了一丝春日的风流,不费多大力气就控制住十安,看上去心无旁骛道:“听话。”
十安抓着窗棂,深深吸了口气,脑子晕眩。
迷迷糊糊就听得他在念大悲咒,莫名好奇,撑着气儿道:“我心痒,为什么念大悲咒?念清心咒不该更好吗?”
他揉了揉十安的头:“你如今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见这大悲咒也管用。”
他力道温柔,让十安有一瞬的恍惚。
其实宋三少爷只会大悲咒而已,还是幼年在佛堂里听得母亲念的。
那时神龛上的佛慈眉善目,檀香袅袅,小小佛堂里面那人跪在蒲团上面,面无表情,绝望透顶……
看外面日头,要到傍晚,十安出了一身的汗,连带着宋景和也不能幸免。
他一后退,十安就跟没骨头的蛇一样往地上一滑,没了知觉昏过去。
宋三少爷探了探她的鼻息,见人还有气,松手自去倒了一杯茶。惠风和畅,他脱了外衫,里面的衣裳汗湿了,紧紧贴着腰背。许秋声出来后手里玩着一个小瓷瓶,磨蹭这么久他促狭道:“三少爷定力如此只好,堪比柳下惠之流了。”
“瞎说什么?”
宋景和润了唇,擦了擦眉眼,淡淡道:“谈不上喜欢,便不会去将就。”
“可是有时候就得去将就,日子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刚极易摧。”许秋声把药递给宋景和,他却只抬了抬下巴,让许秋声自己去。
“她是我的,什么刚什么易摧?”宋景和笑,“这么小一个人,你真当我是个少年禽兽?”
许秋声摇摇头,喂了她解药。
“三少爷今天要去哪儿?”
“县城看舅舅,结果给人耽搁了。那些人你知道是什么来历吗?”宋景和看着趴在地上跟死狗一样的十安,小小一只横在那儿,身子瘦瘦弱弱的。
“看穿着,是公主府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们似是跟着你跑来我的桃源,想必是看上了三少爷的那张脸。北都的长公主荒诞放浪之行举国闻名。如今这般费人力物力好像是要给自己寻陪嫁。旁的女人陪嫁是物,她却陪一众美男子。三少爷被看上了,也不奇怪。”许秋声憋笑,胡子抖了抖。
宋景和是国公府不受宠的庶子,那些高门大户里的不缺他这样青俊的庶子,丢了一个给长公主抢去无人会在意。更何况国公府里养了一群混球,既然有人来寻宋景和,当中定然有人是推波助澜了。
“杀了他们,你是想我早点去公主府报道吗?”宋景和捏着杯沿,随意地半跪在十安面前润了润她的唇。
“当时没有想到。他们砍我的花儿,我就随手砍了他们的头。”许秋声浑不在意,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一别三年,你竟成了傻子。”宋景和道,“你杀了他们,到时候我去举报你。咱们一块儿去北都。我当面首,你当马奴。”
许秋声胡子又一抖,两个人分明三年不见,他说话依旧是熟稔的:
“不妨事,是祸躲不过,总归你如今还没有去书院,不若请个假,去北都瞧瞧。三少爷常年都在南都,不去北地看看实在是无法开拓视野。”
说到这里宋景和默了默。
“你真的如此想?”
许秋声:“我看着你长大,不这么想难道要你真去当面首?”
宋景和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打量他一眼:“我看你就是这个心思。”
说罢一挥袖,拖着十安就要往门外走。
春光不加收敛,四处花枝乱颤,风拂柳动,花香沾衣。的的确确是个好地方,篱笆上的蔷薇枝藤缠在一起,小柴门一推,那一点夕阳倒映在水面上,涟漪微荡,风里有莺啼鸟鸣。
“三少爷!所谓刚极易摧,去公主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北都的权势,比起南都的平静,那儿更适合你。”许秋声追上来,伸手,“你小心,别踩了我的花儿。有空回来看我。”
春风柔和,吹过他的眼眸。
宋景和勾唇一笑,随手折了一枝深色山茶,别在了十安耳畔,扬长而去。
他在短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回眸一眼,许秋声的身影像是一块立在这处桃源境里的丰碑。
特意等着他来一样。
宋景和重情,许秋声从小教他,还要知恩图报。他十四岁的时候还以为许秋声也是那样的,如今看了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