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道:“你不介意那就好办了。”
瞄了一眼床,他指着道:“铺床,洗干净了暖上去。”
宋景和如愿见到她伪装不住的表情,细心地为她用手指梳笼鬓角乱发,哄道:“不是你说的吗?不介意。怎么现下跟要死一样?你不愿意?”
十安哭不出来,听人说,眼泪在男人面前就得用在刀刃上,尤其是当一个男人逼迫你的时候。
她那一双杏眸微朦,细看似有眼泪,但就是出不来,蒙蒙如雨雾遮了山间一弯月。
宋景和闭了闭眼,把她推开:“听见了就去做,我的贴身侍婢得有脑子,有耳朵,有手有脚,对我忠心。你要是一样办不到,路上没了盘缠就让六安卖了你。届时去窑子还是去旁人家里,有你受的。”
十安:“……”
屈服。
*
他合上窗户,灯深月浅的,街旁熙熙攘攘的热闹被阻隔在外。十安出去问伙计要热水,宋景和便坐在一旁,雪白的衣袂垂地,影子落在屏风上面,不动如松,这客栈贵了些,里头到也看的过去,宋景和无事便将今日所见所闻皆在脑中过了一遍。他这正月里回来,英国公府如往昔。不寻常的事件却有那么几件接二连三。
这其一便是何家,他只动柳氏,有人却动了整个一家人,用毒。满门全灭不是小案件,若非陈岁然是他舅舅,这事情得查他一波,扰他心神。其二,那秋棠关的人,配着刀,知他多疑,顺势逼他入谷。其三,他竟然见着了许秋声这不着调的师父。行为举止,都在逼他。其四,这客栈里遇见陈岁然,掌柜的不正常。
四者串连在一起,除了陈岁然这个变数外,宋景和大致可设幕后一人,既让他去北都,那他不妨将计就计。
不久,十安回来,带着热乎乎的烤红薯。这跟栗子比起来便宜许多,可在县城里面,倒也让她忍痛割爱,舍了七文钱。
“我跟伙计说了,待会儿就抬水,方才下去的时候我顺带着买了一个红薯。”她抓着手上那个,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小声道。
窗边的宋景和抬手解自己的发髻。摘了簪子,取了小冠,满头乌发散开,半遮着面容,靠那墙,竟是一种说不出的姿态。
闪烁烛火带着橘色,白墙上小青萝的枝叶延伸了十几倍,伴他身旁。
十安忽就说不出其他话,怕扰了他,那一抹白叫人想起当日梨园里的花白,似隐隐有暗香浮动。
她一低头,瞥见自己手上这东西,蹑手蹑脚推门去外面吃了。
客栈一楼的大堂此刻吃饭的人多,酒香菜香都混在一起,有人走的路都插缝摆着凳。细细一看,其实大多都是北地来的客商。
花朝节一到,商人都活络多,早有半年前便定了房子的,熟客有自己的位置,空的一块儿特意留给新来的。伙计穿插在其中,灵活的像条鱼。女眷大多在屋里用饭,十安低头扶着栏杆看底下。
夜色已经降临,外头缓缓停了一辆马车。
进来的是个老妈妈,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背着包裹,伸手接下一个娇小姐。
穿着素雅,身量单薄的姑娘戴了锥帽,放眼一瞧,谁是主是仆都能看出来。不过来这里,想必没有房了,十安遗憾地看着这几个人。
但掌柜的又画了几个勾,客栈里请的伙计把人带上去,十安愣了一瞬。
傍晚分明说没了,怎么这会子又有了呢?
十安明显觉得不对劲,可真说不上来,手上啃的红薯就那么没了味道,一旦她思考,味觉似乎就丧失。蹙着眉,她几口吞了后面的,悄悄摸回宋景和那个房间。
热水已经送上来,桌上摆了饭菜,三少爷坐在桌子前面吃饭,听见声响看了她一眼。手执筷子,骨节分明,端坐在那儿眼神淡淡。
庄子里待惯了,两个人极少在一起吃饭,除了从南都回来的那段时间。
十安站到宋景和身边,犹豫着不知怎地开口。手绞了袖口,半晌听见他叩桌子的声音。
她不明所以,视线落到他那处,是一副碗筷,碗里满满的米饭,堆了个小山尖儿。
宋景和:“不懂吗?”
他黑漆的眼眸盯着人,而后慢条斯理继续吃饭,不理会她。
十安松口气,不过才坐下片刻,那门吱吖一声给叫人从外推开了。
锥帽上的珠儿一晃,那人踏进来的脚立刻缩了回去,接着的是一声道歉,声音入耳如环珮相击,脆生生的。
“对不起,妾身走错了。”
说话间十安筷子没夹住那丸子,啪嗒,汤水溅到了宋三公子的袖口。
素白面上叫油污弄脏了。
他不言语,却只微微一笑。
十安心下颤了一颤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