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被他喂了梅岭冬的解药,如今吊着命儿痛苦暂时麻痹,安安静静躺在他面前差不多已是同一具尸体似的。
宁寻炉上熬着新的药,如今低头摸了摸十安的脸,温度一点一点往下降。
他心里跟炉上的火一般,慢慢熬着,一点点希望慢慢消退。
宁家世代都是医籍,本来都在帝都,到他这一代宁寻偏生就不爱听话。四处游走,住的地方时间有长有短,有一段时间他要制尸毒,到处刨死人坟。后来去了松石县,也不为其他,独那里坟多,刻碑的手艺人不知凡多。
近水楼台先得月,宁寻住了好些时间,直到坟刨多了叫人发现端倪,这才要准备搬走。
去松石县菜市场买菜回来,也不知是不是中了尸毒的缘故,眼前时而昏黑,也不知怎么就撞了个人。
那算是头一回被小孩子嘲笑了。
若搁在往常,宁寻是要还回去的,这一次挨着有个女人在场,他僵着脸受了下来,道了声对不起。宁寻不喜欢吃甜的,从那儿过了后莫名心烦。
回想起来,对十安的记忆都是那股子甜味儿。
走到门前,莫名的怅然若失,又想起了十安那张脸,大抵是比他看过的死人脸都要好看些,便又折步。
若是她有病,他便收了这身子跟那张脸好了,方才除了那股子甜味儿,他还嗅到一股血腥味儿,
宁寻找了好一会儿,心里骂了一声松石县的老百姓,总觉得热闹没地方找,偏要去看长公主杀人。
连路都堵住了,当真是太闲了,可见人一闲真会作死,也不怪这城外坟多。
……
宁寻喜欢活着的十安那张脸,他把她头上盖着的衣衫掀起时微微一诧,除了那股子甜腻的味道外,还有一股梅香。
给他一点灵感。
那时宁寻在制梅岭冬的毒,放下了萝卜跟葱,算作是一点谢礼。
……
从早到晚,药房里泼了好几碗的药,三个学徒也不见宁寻出来。他养的狗崽子在回春堂四处乱窜,甲乙在外喊了宁寻一声,算知会了他,赶紧把那些狗栓起来,一个个地喂狗食,省的听到那些狗吠心烦意乱。
“师父真能一天制出解药吗?”三个人喂狗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闲聊。
“师父能一天做出毒药,解药本就费工夫,更何况还要要人先服下一试效用。”学徒子午摇摇头,摸着下巴继续道,“师父喝解药没用,他喝毒药也没用。”
果然,话音一落,宁寻正好将药房的门打开。
他牵着好几只狗崽崽拖到药房里。
“如今看,师父大抵是造了差不多的解药?”
三个人惊的目瞪口呆。
宁寻养了那么多狗,很多时候提不出死刑犯便用狗来代替。他这人自幼侵染药毒,配出来的毒他纵然愿意自己尝,也无甚效用,这才如此。
“不过秋风散毒性剧强,这一整日想必也无法配全,他要死多少只狗才能彻底配成也不可知。”甲乙如是道,“师父也不是神仙。”
子午跟学徒春夏点头附和。
但也不禁害怕道:“师父对一个女人如此,是不是太好了?”
宁寻眼中,大多数的分类都是活人跟死人之分。如此性子,随着年纪往上长,愈发奇怪了。
没人接着说话,似乎是觉得惊恐。
……
药房里宁寻等了很久,狗死了许多,最后一只踉踉跄跄站起来。
他默了会儿,将剩余的一点儿灌倒十安嘴里。
十安那张脸依然没了血色,沾了褐色药汁的唇起了皮,他沾了水润了润。一错不错看着她的眼睫。
药房中被他灌了大剂量药的狗崽崽一个人躲在角落,唤也唤不来,宁寻觉得有几分煎熬在心里,坐在地上垂首看着影子。
十安醒后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凭的不是声音跟动作,而是微微急的呼吸。
他翻身起来,扶着榻赶紧看她身上的异样,那毒其实一时无法解,只是暂时缓解,到底还需要时间。
当然也会有其他作用。
“你怎么样了?”
十安听到他问,声音不是宋三少爷那般低沉,稍稍显清冷。
只是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睁开眼,宁寻那张脸现在眼前,满身药香缠着她,身影挡住透过窗的日光,有那么一瞬十安想哭。
她太难受了。
“有点疼。”
十安捂着心口那儿:“给人剐了一块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