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我也想睡师父的房间。”
春夏:“我还想睡师父的床!”
灯笼下风吹的三个人的影子都在晃,话没接上去,宁寻竟和善地看了看他们三个。他立在台阶下,俊美的五官被檐下的阴影遮住,露出的白色衣摆微微一荡,一言不发,但冷淡的眼神里仿佛含有诸多意思。
子午推了推他们,小声道:“我们把狗遛遛,快点儿。”
三个人颇有默契地垂头往外,这回春堂转瞬便他一人在这院里。宁寻回身看着那个房间,低头想了些心事,半晌去了那栋小楼中。
……
第二日十安起了大早,将房间里收拾的一干二净,地板都擦得锃亮,淡白的纱帐帷幔轻轻飘扬,她把花瓶里的枯枝尽数倒了出去。
推开门宁寻的三个学徒在院里打太极,一群小狗在脚下转悠,见到她都打了声招呼。十安今天换新衣,藕荷底妆花纱短衫衬着下面的妆花织金米白缎裙,只是出来的时候表情却好像是没穿衣服似的。
低着头,瞧着很是低沉。
子午打量了一回,倒觉得不差,拍了拍另两个人的肩:“十安这是怎么了?”
春夏小声道:“女的爱俏,师父只带了衣裳,没有首饰头面,大抵是觉得寒酸了?”
甲乙:“简直像换了个人,若不是看她那晚的倒霉样,也不知换个衣裳就跟换了个头似的。人还是那个人,可到底有些许不同。”
三个人交头接耳一会儿,甲乙咳了几声,带头赞美她。小小的四方院里三个学徒将她夸的天花乱坠,独独十安心里欲哭无泪,只觉得琵琶袖里的荷包又要干瘪上不少了。
她捂着脸,摆了摆手,也不能说什么话来,双手合十拜了拜请求他们别说了。拍着胸口表示心领好意。
三个人看的一头雾水,最后下定论,女孩子面皮薄,他们又都是大男人的,可以理解。又打了一盏茶功夫的胎记,这才把十安喊过去,一起吃早点。
桌子上也不见宁寻,她便比划了下问:“宁大夫不吃饭吗?”
甲乙猜了猜,咳了声:“师父这会子大抵在熬药。”
“十安你的药都是师父自己配自己盯着火候,过程繁琐,我们碰不得,今儿不过第二天,你这毒药趁早解开,师父大抵是彻夜未眠,如今也可能在小憩。”春夏补道。
给她夹了一个梅花包子,安慰她:“你碰上咱们师父那是三生有幸。我师父也是鼎鼎有名的大夫,预约他的病人几乎能这里排到长街尽头了。最近他在写一本新书,本是不治人的。”
“师父大抵是之前认识你,他就是这样的性子……面冷心热。”
十安微诧,不大相信,指了指自己这身衣裳,大致比划道:“都这么大方?”
甲乙猛地点头,想拍拍她的肩膀,顾忌她是个女子,中途灰溜溜把手缩回来:“我们之前都是快被毒死饿死的人。师父捡了我们回来,不但收我们为徒,咱们都吃香喝辣,长得如此之壮,你说他慷慨不慷慨?”
怕她不相信,子午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含蓄道:“板肋条筋,吃食上就未曾苛刻过,穿上更不必说了。”
只是他们也时常要出去刨坟,穿好了出去糟蹋。
这就不便同十安说了。
她这才稍稍明了些许,张着嘴说不出话,一双小狗眼眨了几下,耳根子一红抿着嘴夹了几个包子过来。
心道她果然想的多了。
行医之人当真是善良,大方。
吃罢甲乙要去拆门板,十安帮着忙洗碗,春夏跟子午抢着干,三个人六双手,十安末了还是被人摁坐在小杌子上。
春夏说:“你住在我们回春堂,既不是雇工也不是丫鬟,这些事不能让你来。你是我师父的病人,病人就该好好的修养。”
欺负她说不出话,子午附和着,从壶里给她倒了一碗凉茶。
屋檐下太阳还未照到,十安端坐在那儿,一头青丝油光水滑,莹白的小脸上线条柔和,鬓角如裁。她坐着不说话,落在子午眼中,好像是明白了为什么宁寻对她好。
“师父大抵是看上她的皮骨了。”
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十安这样的,倒是合宁寻的意。只不过他觉得如若真喜欢,为何还要为她解毒,人若死了,那才是一笔只赚不亏的买卖。
“剥皮抽骨,你不嫌恶心吗?”春夏低低道。
“你一个背死尸的,还嫌恶心?师父开膛剖肚的事情早就干多了,有什么可嫌弃的。你就是摁着他的头,让他在一堆尸体毒虫里吃饭,他都面不改色。”子午皱眉反驳,沾了水的手就在春夏背上擦了擦。
他秀气的眉头一竖,大有不服来辩的意思。
春夏嘁了声:“你能好到哪儿去?搞得好像你就没干过这缺德事。”
两个人一句接一句,要去小楼的甲乙一人给了一巴掌:“吃饭吃撑了,脑子里叫包子皮儿塞满了不会说话?感觉去晒药。县衙差人来了。”
一大早县衙的捕头就在回春堂外等着,甲乙一开门他就上前抱拳问好。
宁寻给平湖县的县衙当仵作也不是一两回了,好些尸体怪模怪样,有几十年的老仵作竟都比不上他这个大夫。
几回下来只要出了棘手案子,验尸一事都差人去喊宁寻。
酬金十两,是普通仵作一月的银钱。在宁寻这里委实不够看,但他却不说。能近距离接触那些尸体,从县令那里提死囚,已经要比十两划算多了。
“师父。”
甲乙在外叩门唤道。
屋里燃了檀香,宁寻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黑,半晌扶着额起来,将衣袍整理后开门。
“县令请你去验尸。”
他哦了声,倒是有些疲倦,眼底青黑愈发重了,可见昨儿也没能睡着。翻阅典籍,竟无多少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