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织从这儿走,大抵也是为了入城躲一躲风雪。
天上彤云密布,进城后不久又有一人进城,后随侍三人,戴着风帽,穿着厚实的袄子,瞧着几分臃肿。
夜里街上的路都结冰,天坏出来人少,这边十安揣着袖子窝在屋里面烤火。自己面前摆着自己全部家当,房子八十两,剩余的二十两采购一些必要的,如今只十五两。要过年什么东西都要开始涨价了。
红叶搓了搓手,两个人相顾无言,十安道:“我们不能坐吃山空。想想法子干什么营生最好。”
于是这一想就想了大半宿。
第二日十安跟红叶上街闲逛,从城东的小平坦寺一直看到城西的溪云寺,不得不说,城虽小,庙却多。
一夜过去,这些寺庙的顶上俱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檐下铜铃随风飘响,早间梵歌阵阵,午间钟楼敲钟,十安擦了擦头上的薄汗,跟红叶坐在小摊子边上和热豆浆。
午间城东似乎是出了大事,一群人作鸟兽状散去,路边上不明所以如十安这样的路人纷纷好奇起来。
就听得跑来的人喘气大呼:“那儿好像是杀人了。”
“这制服住了吗当街杀人?”
“岂不是,手起刀落,明晃晃的吓人极了。在曹县令治下竟还有这样的事情,我这这辈子也算是长见识了!快跑,要过来了!”
听人这么一说,十安跟红叶都不安起来。大抵是大家都要回避,一时之间这条道上就格外的拥挤。
“快快快!回避!”话音未落,就有一群人冲了过来,珍珠滚落了一地。十安往后缩,背贴着墙心有余悸。
“这……”
瞧见那些配在腰边的刀,十安恍惚中想起了当初跟宋景和在陈家冲周围那个谷地里撞见的那些人来。都配着同样的刀。
依稀还记得公主府三个字。
她倒吸了口凉气,转过身不敢看,心里头想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红叶跟她后来去寺里烧了一炷香,说起来稍稍安稳些许。十安跟红叶挑了根贵的,大抵是想破财消灾。
庙里的小师傅见状让她去边上找他师叔算上一卦。彼时十安不怎么相信,可是这卦是免费算的,她看了一眼,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到底还是过去了。
签筒里有九十九支签,所谓心诚则灵。
十安晃签筒前捧着细细地祈祷了一回,不求大富大贵,小富即可。
结果这第一签是:必先苦其志。
“这句签文出自《孟子》,施主这里乃是中签,因今日诸事不宜,若在平日可算上签,意思是:若要成就一件事情,无论何人皆要苦心志,这方有完成之日。姻缘上亦是如此。两姓之间,近去离合,先苦心志。情感方浓,善果可能。”
他双手合十,十安弯了弯腰,听罢心里苦笑。
她连姓都没了,何来姻缘之说。不过今日诸事不宜,想必是有些道理的。方才上香,香点了几次,都叫外面风吹了,好不容易,这香灰却掉落在手上,烫的她下意识一缩。若非是红叶抓的稳,想必还是要灭掉。
走前小平坦寺还送一枚平安福,十安挎着菜篮子出来,那肉身宝殿里从明黄垂地幔帐里出来个人影。
远远地就听红叶说:“平日里来我也不见这寺里还送平安福的,往日要两文钱买。”
十安笑了笑:“我给你也买了,大概今日他们主持有想法,或者是知客小师傅吃了我的糖,故意的。”
人影走远了,沈兰织轻轻一笑,虚指着老和尚道:“说的有些意思。真的还是假的?”
老和尚:“自然是假的。”
沈兰织:“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的小姑娘你何苦去骗她。”
老和尚闻言便问:“那我该说些什么?”
沈兰织扯了扯嘴角,忽低下头,摸着自己袖摆上的血迹。寺庙里照理说不该见血光,可沈兰织这般也无人说他。
“你要说,这是下下之签。明日就要见到血光之灾了。”
语音未落,从大殿后出来个人,挺着肚子娇娇气气伸手,看样子便知是个近七个月的孕妇了。她近来吃喝皆好,从前虽是好看,如今下巴肉多了两层,一双眼睛不必往日灵动。原是被宋承和藏在了这里。
叫沈兰织好找。
意外之喜大抵就是十安了。
他抚着自己的泥金折扇,半晌微微笑着朝林娇娇道:“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娇娇是个有眼力见的,宋承和好久不曾看她,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如今沈兰织既然被她传出去的书信引来了,想必自己就不必再在这个小县城里过上一辈子了。
她打的好算盘。今日还特意叫伺候她的丫鬟为自己盘了个好看的发髻,发间的玉笄是沈兰织在她十五岁那年送予的。
淡施粉黛,这般模样若在沈兰织知晓真相前,肯定是要把她当祖宗给供起来的。只不过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