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和疲倦之余对上他的眼睛,淡淡问道:“今晚留下过夜?”
灯花炸开,宁寻侧过身子,一字一句说道:“她要是死了,我不但留下来,你也不要走了。人已经在这里三天,为什么不去找我?”
他站了起身,声音清冽,却长久不说话,音量低了些许。
“这帐该算。”
宁寻见他神情逐渐变化,冷笑:“装什么?”
而宋景和在他侧身之后才真真切切将十安的样子看了个全,秋水眸里先前的淡然碎成一片一片的,到底是诧异至极,紧随着的是一种措手不及之感。
“她不是……”趋步看过去,九盏莲灯之下光芒柔和。十安还是十安,如今面色苍白若纸,长眉淡淡,唇因为缺水而泛白了,头上缠的纱布还没解开,通身是一股药味儿。
宋景和手搭在床沿上,梅花帐纸上如今也映了他的背影,弯着腰,指尖微微发颤。俊秀的面容上大抵从未有这样的震惊。
宋景和:“你把她怎么了?”
先前他那句话还回荡在耳畔,若是十安死了怎么办?她如今这副样子就是半死不活的了。
宁寻低垂的眼眸,看到宋景和如此,心中火气更大,不过面上不显。宋景和将其抵在了床柱上,两个人并非没有打过,两败俱伤,如今他是大夫,将要失控之下唯余的理智拉扯着宋三少爷的神经。
“人在后院三天,如今才有人请我。若是你早一日上门何必拖到今日?那些虎狼之药是能随便用的吗?”宁寻猛地推开他,自己从医虽然少有救人的时候,药理上造诣极高。
救人的若不是一个大夫,许多人合力,这当中用药治疗不尽相同。长公主只当是人多为好,可宁寻瞧罢了心里发凉。
“你这里连水都是冷的。叫我好见识你这装模作样的情深。”他推开面前的宋三少爷而后慢慢道,“你痴心权术,甘愿当长公主的走狗。日后若要往上爬必然要娶一位对你有帮助的女人,让旁的世家贵族为你镀金,如今你已经更名换姓,若是你愿意,我用你日后的平步青云换十安的卖身契。”
宋景和低着头,灯下阴影落在面上,神情看不真切。
他早就将十安的卖身文书撕了,如何交换,况且他不愿意了。
宋景和:“多谢美意,只是这卖身契没有了。我活着一天,她就还是我的。”
宋三少爷这会子忽笑的刻薄:“你也不要痴心妄想,我日后的平步青云,与你毫无干系。你若想要拦我那就先入官场。”
黑眸里慢慢沉着戾气,宋景和抬眼,将他仔细看了一回,讽刺道:“你这样子做给我看,若不是知道你要娶亲,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个情种。宁家大公子要去一个籍籍无名的平民老百姓,曾入贱籍,你母亲同意吗?你将十安带回去做个妾?”
宋景和抬了抬手,微微一笑:“你想的可真美。”
宁寻彻底被他激怒,质问:“她在你这里三天就这般不行了,你请的都是什么?这院里冷冷清清,我来时窗户竟是开着的。你怕是觉得她死的不够快?”
宋景和莞尔:“这是我府上的事情。”
言外之意便是他宁寻多管闲事,宋景和一张嘴合该缝起来才是。心中自是知晓宁寻他定然会救,如今还道:“宁公子快要成亲了,这般还心系自己的病人身上,若是将来夫人知晓,我不知道遭罪的是你还是十安。”
成亲这个字眼激的他更为烦躁。
寻常宁寻的心情并无多少大起伏,近年关,当真是无法控制。宁家选好黄道吉日,口口声声皆是为了他好,可宁寻自己清楚,两姓联姻,求得还是地位稳固。
这北都的高门大户,皇亲国戚,一块牌匾下来都能砸死一个,宫里的姐姐替他选好了人,他却一点也不喜欢。
灯影晃荡,气氛冷淡。
“你当真毫无良心,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贪心过了头。”
宁寻半阖着凤眸挥了挥袖,俊朗的面上阴沉至极,若非是顾及有个折腾不起的十安,两个人当下又要打起来。
这唯余的理智最终还是被他一张嘴弄散了。
宋景和说:“鸿胪寺卿的女儿听说淑雅贤良,在京是才女,才高于貌。在下曾有幸见过一面。你百般不情愿地推迟婚事,北都里的人都说着宁大公子眼高于顶,看不上她平庸的样貌。我原以为宁寻你淡泊无求,可你对上十安就恨不得生根在此,在下也有几分相信了。”
他俯身,看着十安的睡颜,一字一句轻声道:“她被我喂了药,生的果然好看一些,到处招蜂引蝶,我嫉妒的很。”
说罢转身定定瞧着宁寻:“她不爱伺候有妻妾的男人,我也不愿留觊觎别人丫鬟的男人过夜。这如今夜深,宁大夫该避嫌了。”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眼神不善。
宁寻怒极而笑,本是想要动他的,只不过那时凑巧了,十安皱眉,断续咳出一口血来,盖着的被褥染红,宋景和忙过去看她醒了没有。
十安眼皮沉,睁不开眼来,方才只听得耳畔在嗡嗡地响。胸口闷的几乎无法呼吸,一双手捧着了她的脸,似还有人用帕子温柔擦拭她嘴角的血。
她模模糊糊中痛的哼了几声。
“她这是……”宋景和重重敛眉,方才的笑意散去,不得不扭头问他身后的宁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