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冬日里后来就不大出门,宋景和每日仍旧早出晚归不知谋算的是什么,偶尔有陈岁然上门给她送点小礼物。若是天气好便将十安带出去逛一逛,到正阳门外琉璃厂那一片走走,北都人多,回回出来都是有丫鬟护卫跟着。
十安坐在小轿里,手搁在膝上,当初摔下来的痛已经烟消云散,外面风撩起帘子,露出北都繁华的一角来。
今日难得出门一遭,她穿了身银红缂丝花鸟纹斜襟的短袄,下着一条月华裙,暮冬时节,天犹寒,小轿子落在梁园边上章家桥附近。水上冒着寒气。这附近有几个庙观,沿途卖香卖朱鱼的多。跟着她的两个丫鬟乃是宋景和让人看着十安的,一面是怕她迷了路,一面则是怕她跑了。
十安盘了头,那些日子的消瘦略有改善,如今面色白里透红,上了脂粉,明艳动人。她稍稍扶着发髻随意去了个小庙,就在附近的五道庙里上了香。里头的和尚见她穿的富贵,糊弄十安再抽几支签,算算吉凶。抽签不需花钱,可那解签便要好多,也是寺庙的一个营生。
十安原本是无所谓的态度,杏眸恹恹地看着面前的泥塑菩萨。昨天跟宋三少爷说她要去外面寺庙祈福,祈的是什么她最清楚了。如今闲着无事情便也抽了支。
可竟是如此之巧,如她上回在那县城里抽的一样,乃是——先苦其心志。
彼时忘得厉害,熟悉之余半点想不到在何处见过这样的字眼。一时间捂着半边的脑袋疑惑,丫鬟算是看了好几回了。如今已是知晓她要么是觉得熟悉,要么便是装的,也不大妨事,问也不问一声,转身买几个平安符来解闷。
十安忽低低呼了一声抓着这支签,过去旁的和尚为她解签的说辞冒了出来,格外的奇妙。说姻缘也是如此。
先苦其志。
十安末了叹口气,抬眼看着外面,这般走一走毫无目的,余光里两个丫鬟还在小声说着些什么,时不时看过来。
如同打量犯人。
十安不舒服,垂眸望着自己的鞋,已经提裙摆跨过那小庙的石门槛了。
暮冬空气干燥,寺里的腊梅花开,馨香满面,她跑的快,先是向东,人群里较为显眼,剧烈的流苏晃的猛,与头发缠在了一起。
后面丫鬟开始追,这一前一后竟是格外的刺激。十安目视前方,小口喘着白气,也不知道自己的耳坠子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月华裙子上落了暮冬的浅浅日光,如月华般璀璨。手心抓着那支签,十安心里头在想,若是她知道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也不至于每日里听旁人说那些真假难辨的事情。
宋景和说她从前生的不如后来的美,还说她从前又犟又坏,得亏他兜着,若不然她这辈子都要在乡下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十安反驳他一回,说的好像是:“离了你,苦日子也能过的美。”
那是第一回说离开他的字眼,这一下就如同是捅了马蜂窝,十安夜里差点要断气。初时两个人还是面对面,隔着罗汉床上的小几,宋景和放下手中的书,黑漆漆的眼眸里带着浅笑,乍一看温文尔雅。
他轻轻询问:“十安当真如此之想?”
眼眸紧缩着她的动作,这般让人如坐针毡,十安皱眉,天生仿佛就像反着跟他来,不过心里有个声音,暗示她不要驳这人,下场不好。宋景和不打人,但折磨人的功夫如今已经练的炉火纯青。十安在他手下少有不哭的时候。
谁也不知什么时候让他养成的怪癖,弄哭了哄她笑,梅花帐里抵着她轻拢慢捻抹复挑,青丝如瀑,偶尔缠的无法分开,他就剪断一截塞到丑陋的荷包里,放在枕下。
他低喘着在十安耳畔道:“你像做梦,离了我你怎么会好?你跑不过三里地就要叫人拐卖。近日里北都就有那些拐子。拐了女人卖到山沟里。”
“你去山沟里了便不能跟着我吃香喝辣的。要是逢上一家子兄弟没钱娶媳妇儿,借债娶你,你这辈子眼睛都要哭瞎了。”他把十安又亲了亲。“你知道为什么吗?”
十安捂着耳朵要哭了,面上涨的通红,唇瓣厮磨的颜色潋滟,被他再次撬开唇,舔咬之后握着腰不觉就压了下去。
本就烧了地龙的屋里面这时候仿佛在盛夏天里,十安手推他,衣.衫.尽褪后宋景和身上的疤痕都露出来,既有往年的,也有近日新添的,十安咬的牙印子还在上面。
他轻哼了声,微微抬头,拉扯的银丝一坠,十安没忍住大哭,喘了好一会儿气就见这人还撑着手看她哭的样子。兴致盎然,落在她眼中,仿佛看猴似的。
“你看什么看?”十安哭泣,手推他的小.腹,蹬着腿开始百般的不情愿来。加上这会子他送了些力道,给予她些许的自由,
“你像个看猴戏的。”她噎住了,半晌骂他,“你这样子我一辈子是都不会爱上你了。”
宋景和耐心了,问:“你喜欢怎样的?”
十安头搁到了枕头上,想了想居然还认真道:“他要温柔,他还要会关心人。此外……他不能逼迫我。”
“你说的是君子。”宋景和罕见地在床上正经说道。
指腹擦过她的眼角,倏而笑的极坏:“你这一辈子并你下一辈子也难碰上。因为这君子,世间早就死绝了。”
死绝了三个字他特意俯身在她耳畔说出来,咬字清晰,
温热的吐息拂面,十安来不及张嘴,他掐住了自己的下巴,一瞬间靠的极为近,鸦青的眼睫微微扇了扇。眼里浸满温柔大抵如秋水缱绻一般,十安知道他生的好,可这一回仿佛被迷惑了,怔了好长时间被他低哑的笑惊醒,嘴角是他在慢慢啄吻。
放任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扯疼了后才弄她。
她心口那儿又湿又热,低头就看到了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后遮住了背上的伤疤。十安略微难受,红着眼睛添了些新的伤。
好奇问他:“你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宋景和满嘴荤.话,那肯跟她说真的,后面畅快了便透露了些许,他说:“这是我兄长们打来的,虽当时看着狰狞,但如今看着他们,倒像是看着过去的自己。”
“人活着得往上爬,要不然便是挨打的份。”
一只手从腰间上移,流连过脊背,而后把她的小脑袋揉了揉,亲昵道:“你要是不想跟我,你跟哪个男人我便杀了哪个男人。我说道做到。”
此话一出,十安敛眉,总觉得他这连她的想法都要控制,掌控欲未免过高。
“你不会知道,我要是有意,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十安之前要是捅了马蜂窝的话,如今就是炸了河堤。宋景和动作一滞,不上不下地吊着她,半晌嘲笑她:“你这么笃定?但凡我想知道的,我就会想方设法地知道。”
拍拍她的脸,宋景和还道:“你日后喜欢谁,那是日后的事情。如今你我坦诚相对,做正事要紧。”
十安:“?”
他捏着十安的皮肉,大抵心中是存了恼怒,不甘,偏生要在面上带笑,看在眼里如同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
十安蓦地呻.吟出来,尾调扬起,而后忽急忽慢,眼里噙满了泪,中途似是听见胡同里打更敲的棒子声,不知是三更还是五更。身子被他翻了过来,人还意犹未尽。
他想要一个孩子,便在最深层的时候咬住十安的脸颊,半晌尝到了她脸上泪痕的咸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