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把料子和银子放在桌子上:“这是范夫人给的……”又把自己身世的前因后果对众人讲了一遍。
莺儿听得一愣一愣的,薛氏也惊得半张着嘴,半晌才回过神,感叹道:“万万没想到,原来你竟是乡宦之后。”
香菱不好意思起来:“那都是多少辈以前的事了,现在早就败落了,也只是普通人家。”
“不能这样说。”薛氏满脸不赞同,“难怪我一见你就喜欢,现在想想,你素来温婉贤淑,性情敦厚,这些都是从根儿上得来的呢!”
香菱羞得脸色微红,又将自己的苦恼一一说了。
“唉!”薛氏深深地叹口气,“你是个好孩子,都怪蟠儿太胡闹才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将来等他出来了,我一定好好管教他,让他安生和你过日子。你若是铁了心要走,我……我也不拦着你。”
说到这里,薛氏露出难过的神色:“毕竟是母女,血缘天性谁能阻拦得住呢?都怪蟠儿误了你。我现在也没别的东西,就只有那几两银子,你全都带上吧。”想了想,又拔下头上的包金簪子,“好歹我们也相处了一场,做个念想。”
香菱感动极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太太待她这样好,更让她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
“太太,我不走。自从到了人贩子手里,挨打挨骂不说,连顿饱饭都没吃过,太太和姑娘是待我最好的人,我哪里舍得离你们而去。”
“香菱!”
“太太!”
两人抱头痛哭。
莺儿劝完这个又去劝那个,忙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那两人才止住哭声,薛氏擦擦眼角,向香菱保证道:“反正那夏金桂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等蟠儿出来,我作主把你抬成二房,往后也不许他再沾花惹草。等我们日子好过了,再把你娘接来,让你们母女俩团聚。”
香菱听得越发感动了,当场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薛氏看一看。
“好了,香菱姐姐快别哭了,等下又惹得太太要陪着你落泪了。”莺儿笑吟吟地劝,“贾大人不是说了吗?就算他回去乡下,这院子也留给我们住着。只要有地方住,还有什么好哭的呢?话说回来,贾大人官做得好好的,这乌纱帽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薛氏心里明白,贾大人是被荣国府给连累了,她不愿意当着丫头的面多讲这个,便转移话题:“香菱,你跟我去旁边屋子洗洗脸,留下莺儿在这里守着宝钗。”
薛氏和香菱出去后,莺儿搬来一个小板凳,笔直地坐在床前,紧紧盯着薛宝钗。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灼人,也许是老大夫那几针扎得好,也许是那碗汤药起了作用……总之,薛琳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皮,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丫头。
“……”莺儿猛地瞪大眼,“姑娘,你醒了?”
“嗯……”薛琳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想转转脑袋,却觉得异常沉重,仿佛坠了个铁坨似的,让她难以移动分毫。
“千万别乱动。”莺儿迅速起身,摸摸她家姑娘的额头,想看看还烧不烧,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能感受到什么?莺儿赶紧换成试探对方手心的温度。
“谢天谢地,总算不烧了。”莺儿喜极而泣,念了好几声佛。
“你……我……”薛琳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微弱。
莺儿毕竟是从小就在宝钗身边伺候的,这份忠心毋庸置疑,再加上之前老大夫也曾说过,姑娘撞伤的是头,一时想不起以往的人和事也是有的。
她连忙快言快语地介绍起来:“我叫莺儿,从小就伺候在您身边,我的名字还是姑娘您给起的呢,说我声音好听,如同黄莺一般。姑娘您不知道,之前可把太太给吓坏了,幸好雨过天晴,您总算要好起来了,我们也总算从那狼窝里出来了。”
莺儿的声音的确很好听,清脆又响亮,仿佛连珠炮一般,偏偏薛琳头脑还不是很清醒,这串连珠炮轰得她越发迷糊了。
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怎么办?
薛琳傻呆呆地看着莺儿,莺儿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问:“姑娘,您渴不渴?我去倒茶来。”说完,先扶着薛琳半坐起身,又拿来一个枕头垫在她腰后,这才去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大半盏温茶。
“姑娘,慢些喝。”莺儿坐在床沿,一手扶着薛琳,一手端着茶盏喂到她嘴边。
薛琳喝了两口,感觉如火烧一般的内脏好受了一些,只是头还沉重,让人分分钟想要躺下。她强忍下脑袋里如蚊香圈一般的眩晕感,抬眼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