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慈眉善目,真情实意的模样看着倒像一位慈父了,朱瑜内心平静,面上却做出惊喜状:“儿臣求之不得,多谢父皇赐膳。”
皇上满意地点头,吩咐公公赶紧摆午膳。
父子俩相对坐下,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风格,直到饭后端起茶盏喝茶时,朱瑜才小心地开了口:“父皇,关于今日早朝议的那件事,儿臣有一点自己的看法。”
皇上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心微微一皱,很快就松开了,含笑道:“父子一场,有话就直说,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谢父皇。”朱瑜斟酌着道,“父皇,儿臣以为,古百里一个区区七品小县令,五六年间竟然积攒下几十万两的家产,这些都是从百姓们身上搜刮得来的不义之财,理当还给百姓。父皇是一国之君,百姓们都是您的子民,此举大义大善,百姓们定然会日夜磕首,歌诵父皇您的恩德,天上的神明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降下很多福泽给父皇的。”
年轻力壮的时候,皇上不那么相信神佛,等到老了,感觉越来越不能抵抗生老病死时,他这才把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
这番话若是朱瑜当着朝臣的面说出来,未免有逼迫自己的嫌疑,这孩子也算贴心,知道私底下悄悄来说。况且,他因为私心而没有严惩二皇子,心里本来就有所愧疚,稍一琢磨,就觉得这提议也不错。
既是不义之财,说不定用了会对自身的福气有所妨碍,不如先发下去,等修好了兴利,慢慢的也就从赋税里赚回来了,再说还能安抚一下四儿子,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朕也是这样想的。早朝那会儿朕因为昨夜没睡好,所以有些头疼,大臣们闹哄哄的,吵得朕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了。就依你的意思,一会儿朕就批复下去。”
朱瑜笑了笑,又关心地问了几句皇上的身体状况,一番父慈子孝之后皇上显出疲色,朱瑜这才适时告退。
皇上睡醒后,发下旨意,吩咐锦衣卫将抄家所得的东西暂时存放在当地县衙,由户部左侍郎酌情支取,贾雨村这才松了一口气,办起事来也不至于缩手缩脚了。
不提灾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修水利工程,朱溶得知消息时,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他狠狠地摔了镇纸,咬着牙道:“好一个贾大人,一去就坏我的事!”
朱溶原来的计划是这样的,只要古百里把明面上的东西全部抹平,哪怕贾雨村去了也只能起一个监督的作用。等朝庭拔下赈灾银两,古百里在中间稍微运作一下,不论是克扣还是以次充好,又或者在支出那里多添几笔,都能从中谋取大利。
朱溶能得大头,多给古百里喝几口汤就够他死心踏地为自己效命了。
不想,贾雨村一去到那里就出其不意,前脚刚把古百里给捆了,后脚就八百里加急发来密奏,弄得朱溶大为光火。
“你们总说让我等,等等等,看看,这才什么时候,他又把我的人砍掉一个了!再等下去,我的势力就要被人蚕食个精光了!”
说着说着,朱溶暴躁起来,紧紧捏着拳头,气得青筋都鼓起来了,再也没有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的心腹慕僚万明志,走过去捡起镇纸,用衣袖擦了擦重新摆回到桌上,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二皇子息怒,那封密折是直接送到皇上手里的,内容无从得知。虽则,在朝堂上用的是私揽赋税这个名目定了古百里的罪,我就怕……万一那折子里头还有别的内容呢?”
“怕什么。”朱溶松开拳头,走到椅子上坐下来,轻飘飘地看了万明志一眼,万明志立刻上前,替他倒了一盏热茶。
朱溶端起茶盏,吹了吹,并不急着喝,扭头看向万明志。
他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春风般的微笑,和煦,温暖,让人忍不住就想亲近,万明志看惯了他这样的笑容,此时并不感动,心中反倒突地一跳,有些不祥的预感。
朱溶开口了,语气非常和软:“既然父皇没提,就说明古百里做事还是稳妥的,你不要慌,要知道他比你更害怕被人抓到把柄呢。”
万明志怎么可能不慌,与古百里的所有接触都是他出面的,如果事情真像他想的那般,皇上不会把二皇子如何,可他呢?凭什么让皇上对自己手下留情?
朱溶看出万明志心里的不安,慢悠悠地开解道:“古百里的脑袋还装在他的脖子上呢,明年秋后才处斩,现在还在京城大牢里活得好好的,你急什么?”
说到这里,朱溶捧在手里的茶水略微凉了一点,可以入口了,他低头喝了一小口,又缓缓道:“我捞的这点银子跟国库比起来算什么,父皇不会那么小气的。再说,我这点小事和大哥可不一样,他是通敌卖国,不论哪朝哪代都够判个死罪了,父皇心软,也仅仅把他圈禁在皇陵而已。”
万明志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他被朱溶给稍微说服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