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封犹豫道:“送贽献上山一直都由我和我手下的人负责,而且到那时,贽献还会戴上特制的金面具。”
楚离原又笑:“不说明白点我不懂。”
隆封一咬牙,“你们中有谁可以代替阿楠进女鬼庙吗?这样他就有机会和丽祯一块儿逃走了。”
楚离原翻了个白眼,“进了女鬼庙,能打得过女鬼自然最好,打不过被吃了也不算违背协议,就算惹得女鬼炸毛,阿楠总算捡回一条命。算来算去,村长,你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啊。”
“人都是有私心的。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早活得不耐烦了。不,这样活着就是受罪,比死还难捱。我累了,苦荞村的事儿压了我一辈子,临了也让我自私一回把。”隆封哑着嗓子道,“只是可怜我那婆娘,哪天清醒的时候,如果知道她弟弟唯一的儿也没了……唉,我想都不敢想。”
“行了,别嚎嚎了,我来替阿楠怎么样?”楚离原抱着胳膊,又斜眼看殷槐,“别人上班挣钱,我们上班送命。”
隆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只是无言地用力握了握楚离原的手,便低下头推门进去,准备照顾他的疯婆娘睡觉。就在这时,楚离原注意到,村长妻子浑浊的眼神好像突然变清明了,正直勾勾地朝他们这边投过来。
殷槐见楚离原脚步微滞,“怎么了?”
楚离原摇摇头,“先回去吧。”
院墙边,一枚白色的小纸人从黑黢黢的老树上落下,虽无一缕微风,还是飘得灵活轻捷,很快便没入深沉的夜色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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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殷槐和楚离原起了个大早,在苦荞村四处溜达。虽说傍晚时分就要举行给女鬼送贽献的仪式了,但村民们大概早就习惯和女鬼“和平共处”的生活,一个个都相当淡定,该干嘛干嘛,也不对什么法师抱有任何期望。殷槐向他们打听点有关女鬼的事,几乎都绝口不谈,爱搭不理。两个人晃到中午也没啥收获,索性直接敲了濮婆婆家的门。
“来了来了。”濮婆婆迈着小碎步来应门,“你们……噢,原来是城里的大师呀,快请进吧。”
作为苦荞村唯一懂鬼神之道的人,濮婆婆的居所和寻常农村人家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在内室扯了块红布帘子,辟了块仅容纳一人参拜的神堂。见殷槐一进门视线就被那神堂吸引,濮婆婆不由笑道:“我家法术都是些祖上传下来的微末伎俩,比不得你们,还请不要见笑。”
“哪里的话。我们还听村长说,当初,多亏有您家祖传的宝相镜,才能镇压那女鬼。只可惜宝相镜已碎,废墟里能找到的也不过数枚碎片而已。”殷槐微微笑着,抬手指向神堂,“方便的话,能拿给我们一观吗?”
濮婆婆一怔。宝相镜尚是碎片,又放在供坛深处,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法师竟一下子能感应到它的存在。
“当然可以。”她慢吞吞起身,取了收着宝相镜碎片的匣子来,“请看。”
只见匣内软布上,正躺着七枚烧得焦黑的铜片,边缘依稀可见交缠的古朴花纹。
“葛洪《抱朴子》中有言,世上万物久炼成精者,都可假托人形以迷惑人,惟不能易镜中真形。所以铜镜自古以来,便是驱邪镇宅、化煞生吉的宝物。”殷槐说着,伸手轻轻在宝相镜碎片上方掠过,随即蜷起手指,将手缩了回去。
濮婆婆长叹道:“是啊,这宝相镜乃高人所铸,算来也有上百年历史,可禀阳明之正气,普通阴邪之物怕是连靠近都不能。只是那女鬼实在太过厉害,毁了宝相镜,从此便再没有能压制她的东西了。”
“有因才有果,褚灵桃到底为啥揪着你们村不放?”楚离原往嘴里塞了根棒棒糖,“昨天问村长,他吞吞吐吐不愿说。”
听到“褚灵桃”三个字,濮婆婆浑身一震,握着茶杯的手顿时收紧,用力到骨节发白突出。
“老太太,你没事吧?”楚离原没想到濮婆婆反应这么大,心想又不是伏地魔至于吗。
“褚灵桃……实在太久不曾听人提这个名字了,在苦荞村,这是谁都不愿触及的禁忌。”濮婆婆拢了拢鬓角有些散乱的白发,对殷槐和楚离原苦涩一笑。
“隆封不愿告诉你们是正常的。”
“毕竟当年,他也是杀死褚灵桃的凶手之一啊。”
正午,阳光刺眼,漫过窗棂,老妇人的满头白发在灿烂的光河里,像蓬起的细细的蜘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