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公务毕,程熙拎着个大包,骑马前往大商号瑞福临,送洗夏焉在相府养伤期间留下的衣物。
夏焉是皇子,回宫时自然不可能亲自背行囊,小方是侍卫,要负责夏焉的安全,也不应当背,故而只能由相府打理送回。
本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但程熙偏要往复杂里做——
家中的浣衣房不行,瑞福临这等有许多洗衣秘技的专门地方才好,而且不得假手他人,得亲自来,总言而之,必要大肆折腾。
走进瑞福临,掌柜的满脸堆笑,恭敬地将程熙请入内堂奉茶,不多时,少东杜松风亲自来见。
杜松风与程熙同岁,生得文气,讲话和气,做事认真。二人客套一番,杜松风根据衣物的材质特点写好洗涤的用料和护理的方法,给程熙仔细讲了一遍,道:“日后程大公子若还有吩咐,说一声,在下登门去取,您就不必来回奔波了。”
程熙眉眼间挂着浅浅的自豪,道:“此乃四皇子殿下的衣饰,在下理应亲送。”
“哦。”杜松风恍然大悟,赶紧道,“程大公子放心,这些衣物,在下必定千般小心,万般在意。”
“杜少东做事,在下自然放心。”程熙笃定称赞,饮了口茶,露出一点歉疚,“在下知道,这两年来,你一心扑在自己小家的书坊上,过来瑞福临的时候不多,然每每在下一来,就要惊动你,实在过意不去。”
“程大公子太客气了。”杜松风垂首,温和一笑,“您是贵客,贵客上门乃是大喜,万万不敢担‘惊动’二字。何况您的生意一向是在下接,陡然换人,不合规矩。而且老实说,您送来的衣饰,总是令在下倍感亲切,做活儿的时候就跟着高兴。”
程熙一愣,“哦?”
杜松风解释道:“早年瑞福临寻过不少宫中的款式来学习,今日这些衣物的织法以及上回那方白绸红梅帕的纹样,在下做学徒时在家父的笔记中都见过,故而如今再见,便想起了当年。”
程熙登时警觉,“你是说那白绸红梅帕是宫中之物?”
杜松风不懂他为何反应这么大,点点头道:“是宫中早年的基础样子,大约是供侍女用的,纹样不算好,这十几年已不用了。”
程熙双眸一眯,面色顿寒,捏着茶杯兀自想了一会儿,严肃道:“杜少东,在下突有急事要办,先告辞了。”
杜松风一头雾水,程熙迅速一抱拳,起身大步出门,跨马飞驰而去。
京郊腊梅小院。
一阵窸窣,内室布帘掀开,头戴玉冠,束发及腰,身着白丝锦衣,脚踩银线武靴的“程熙”走出来,往厅中一站,负手扬眉,得意问:“怎么样?”
声音清亮活泼,与一贯的程熙截然不同。
坐在桌边饮茶的宋益上下打量片刻,道:“好好说话。”
“程熙”便咳了咳,换上低沉温润的嗓音,再道:“怎么样?”
“神情收一些,少眨眼,往低调内敛那边去一去。”宋益无奈,“喂,你对他可比我熟悉多了吧?”
“哦哦。”“程熙”原地蹦了蹦,闭上眼,动动脸上的肌肉,再睁眼时神色认真,躬身优雅道:“在下程熙,见过宋总镖头。”
“好。”宋益一拍手,“如今天下便只剩一人能看出了。”
“程熙”惊讶道:“啊?还有一人?!”
宋益不紧不慢一笑,端起茶杯道:“便是程大公子本人。”
“程熙”顿时吁了口气,“原来如此。”
宋益补充道:“不过想必程大公子就算真来了,也会晕上一晕,质疑自己。”
“嘿嘿。”“程熙”开心笑着,小跑到桌边坐下,捧着脸道,“我的擒拿手你也认可了,那考试就算通过了吧?”
宋益笑容收起,举起茶杯,“愿四殿下一切顺利,马到功成。”
易容成程熙模样的夏焉也严肃起来,双手握着茶杯,郑重道:“一定。”
突然屋外骚动,仿佛虫兽在深邃的地底翻身,先是细碎微声,接着“哗”一下尽数涌出,踏得大地震荡!
接着传来呼呼的强劲风声,其中夹杂“乒乒乓乓”的脆响,不久前才经历过这境况的夏焉连忙起身,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有人打架?!”
宋益右手按上搁在桌上的长剑,镇定道:“殿下莫慌,这回武拍会我得罪了一些人,他们找了过来,正在与我的手下交锋。”
“江湖寻仇?!”夏焉怎能不慌,跑到窗边一看,远处两拨人正斗得激烈。
宋益迎上来道:“殿下放心,我会护你安全。”
夏焉胡乱点点头,焦急地看着远处,血线不断飞出,身体接连倒下,他那张装扮成程熙的脸紧紧皱起。
“比我想象得厉害一点……烦死人了。”宋益将窗边的花瓶一转,对夏焉道:“殿下,我出去看看,外间有保护机关,殿下安稳在此便是。”说着运起轻动,通过窗扇纵身跃出。
“机关?”夏焉疑惑地看院里,简单干净,哪里像有机关的样子?
然而不久之后,果真有人从远处战圈脱离,冲向他所在的小院时,院外的栅栏和院里的腊梅、石桌、石凳等竟突然自己动了起来,还迅速往来交错,放出一排排暗器,打得袭击之人嗷嗷倒地。
夏焉登时匪夷所思,下巴都快掉了:这是什么阵法?也太玄妙了!
他十分好奇,但眼看着朝小院来的人越来越多,自知不宜暴露,只好关紧窗户耐着性子缩到屋角去。
惶急地等了一会儿,突听外面几声痛苦的闷响,而后万籁俱静,阵法不动了。
怎么回事?被破解了吗?!
还是宋益回来了?
不,不是宋益,否则一定会招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