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帽冲着夏纪脚边滴溜儿滚过去,夏焉双手按住摇摇欲坠的发顶躬身就追,夏纪匪夷所思,躲疯子一般起身躲开,好在官帽被他那富贵木椅的一条腿阻住了去路,总算停下。
夏焉松了口气地“哎呀”一声,蹲下将官帽抱在怀里,前后左右认真地拍拍吹吹,而后重新按在脑顶,退后数步,理好官服,吸气肃然道:“下官见过王爷。”
夏纪鼻孔一嗤,甩袖坐回椅上,道:“你耍什么把戏?”
“没有耍把戏!”夏焉垂目,在心中将要说的话捋了捋,道,“下官抓了个人回来,王爷的侍妾很有可能就是被他拐走的,结果才刚开始审讯,王爷就来了,下官忙着来见,故而尚未问出关键。不如请王爷耐心等待片刻,让下官回去把那人审完?或是直接提人上堂,在王爷面前审?”
夏纪既以找寻侍妾作为借口,不让他审嫌犯便站不住脚,但所谓放他回去审案明显是个逃脱的说辞,夏纪自然不会情愿,那就只剩将人提上堂来这唯一的选择了。
如此一来,夏纪若当真与辛老板勾结,一照面多少会露出马甲;若并无勾结,那么此举对夏纪不仅毫无益处,还很有可能暴露出侍妾失踪一事是子虚乌有。
夏焉觉得自己近来越来越聪明了,暗自得意间,果见夏纪面露犹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文士,文士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他约略犹豫后神色一定,道:“宣梧县令,本王有些机密公务要同你说分说。”
这是打算撕破脸了。
夏焉琢磨着能不牵扯县衙里的大伙儿就是最好,当即让众人退下。
四周门窗关闭,再与夏纪相对时,他站姿挺拔面容冷峻,先前伪装出的所有属于小县县令的恭敬谨慎尽数消失不见。
夏纪眼中的仇恨亦更深了,高傲道:“夏焉,你别以为耍几句嘴皮子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夏焉懒得与他搭话,没听见似地沉默着。
夏纪再道:“听说你抓了个在湖州横行霸道无人敢惹的生意人?能耐啊。但小心能耐不足,功劳没立上,反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到时本王不能亲手杀你,亦是一件憾事。”
夏焉冷冷道:“王爷多虑了。”
夏纪低头,交叠的双手转动着一枚宝石扳指,不紧不慢道:“今日你能让我回去,但明日呢?后日呢?要么是被自己的狂妄自大反噬,要么就是被我治罪,夏焉,你没有活路了。”
“所以王爷为何要来提醒我?”夏焉毫不在意地扬眉一笑,“果真如你所言,你难道不是该安安心心呆在郡王府中拍手称快?如今上赶着跑到我这儿来,我怎么瞧着倒有点像是巴不得我死,我却怎么都死不了,你狗急跳墙了呢?”
“你!”夏纪勃然大怒,起身抽出身后保镖的佩剑,向夏焉一扬!
夏焉连忙后退,与此同时只听“嗖”地一声风响,一枚墨玉飞蝗石精准地敲上夏纪手中的剑柄,夏纪手一抖,松开,长剑“哐当”落地,嗡嗡震荡。
夏焉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扭头,只见侧门打开,程熙负手走了出来。
“程熙?”夏纪眼中充满意外,甚至还有一丝恐惧,连声音都弱了一些,“你不是……傻了吗?”
程熙向夏纪礼貌地一躬身,不亢不卑道:“回王爷的话,臣已经好了。”
夏纪退了一步,“……说好就好了?”
程熙淡薄一笑,“可以说傻就傻,自然也能说好就好。”
夏纪微怔,一时拿不准此话中是否还有深意。
夏焉迅速跑到程熙身边,与他并肩站在一处,暗中拉了下他的衣袖,低声说:“不是不让你出来吗?怎么不听话?我都解决了!”
程熙温柔地看向他,道:“还差一点。”
夏焉:“???”
程熙走向夏纪,道:“听说王爷为侍妾失踪一事极为焦心,下了三日期限,臣便也帮着县令大人找了找,幸不辱命。”
夏纪即时大惊,“你、你什么意思?!”
程熙肃下神色,“意思就是,臣已找到了那位夫人,需要的话,随时都能送至王爷面前。”
夏纪一脸不可置信,咬牙切齿道:“程熙你、你莫要胡言乱语!”
程熙微笑,“王爷不信尽可试试。”
夏纪双目睁大,面色倏忽变化。身后的文士拉了他一下,他勉强镇定,想了想,甩袖道:“今日算了!我们走!”转身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夏焉:“??????”
跑到门口张嘴探头来回张望,确定夏纪他们走干净了,回来惊讶地瞧着程熙,问:“你们方才在打什么机锋?”
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挺聪明的了,但每次都会被程熙更胜一筹!不,是胜很多筹!让他又爱又恨!
夏焉眼巴巴地期待着答案,程熙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儿,却道:“先不说这了。”转身走向一边。
“啊?!”夏焉意外,跑去牵住程熙的衣袖围着他转,“说嘛!我想听!”
“无趣得很。”程熙按住在面前蹦跶的人,哄道,“我不想同你聊这些,把他吓跑就可以了。”
夏焉垂头抿嘴,一脸失望道:“为什么不啊……”
明明穿着官服,却顶着一头堆成小山般的乱发,挂着一张残存着脂粉香气的脸,又作出这等委屈依赖的神情,活像个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
程熙瞧得心中激动,认真道:“爹爹与父亲结缘至今二十五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除非必要从不聊公务,我觉得这很好。”
程熙又久违地开始类比了。
如今的夏焉已不会像曾经那样手足无措,他仔细地思索着程熙的这句话,道:“你是说在家里的时候吧?可现在是在堂上,而且正说着公务呢。”
“可是只有你我。”程熙看着夏焉,目光笃定,语气郑重。
夏焉一愣:说一半留一半,什么意思啊?
只有你我,便不是在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