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卿略一听脉,眼里便笼上酸涩,道:“修为都没留下?”
童殊嬉笑道:“又想换个好的身子,又想留着修为,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能捡回条命就要感恩戴德了,哪有便宜占尽的。”
他笑的没心没肺,却逗不笑温酒卿,温酒卿眼里的涩意更重了道:“可是,都换了身体,为何手脚仍有疾?”
童殊道:“比起从前,已好太多。”
温酒卿声音一滞,征询道:“好太多是什么意思?还疼?”
只在她在这一恍神的工夫,童殊以正常人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角度扭腕而上,反手又扣住了温酒卿的手腕。
温酒卿愕然之余,立即明白了。太久没对招,她一时忘记了陆殊的手脚与别人的不一样,被折断筋骨的手脚翻转起来是没死角的。此时她再想避已来不及,只能放弃地任童殊听她的脉息。
童殊听脉片刻,面色先是一沉,不一会儿便是阴云密布,痛心疾首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温酒卿别开脸,收回手,张了张口,万言千语涌在嘴边,左走几步,右走几步,仍是无从开口。
她大概一生从未如此犹豫过,仰面望向殿顶。沧然、悲凄、或是不舍,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一刻经历过怎样地刮骨挖心的抉择,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去了几个交睫时光,再低头时,她面色归于平静,缓缓抬头,看着不知名的哪个点,用十分平常的语气,像是说着别的人事情,慢慢道:“你曾提醒过我,两个孩子养不大,强行养大必成祸害,要我及时割舍。当时我高估了自己,只当自己绝不会婆婆妈妈,便满口答应了你。然而,真到要割舍之时,我却下不去手。我不仅没除了他们,还强行把他们留下,总想着多养一日也是好的,一步错,步步错,等他们被练成了阴童,再想毁掉,却已奈何不了。我恨这样的自己,拖拖拉拉,毫无决断,小殊,你对我很失望吧?”她这么问,却并不需要谁的回复,而是兀自说下去:“身为魇门阙的守楼人,我如此无章无法,无颜去见主君,小殊,你说,主君他还肯见我吗?”
这一句是真的在问了。
却比上一句,还叫童殊难以回答。
令雪楼的答案,谁也无从揣测。
童殊接手魇门阙,却并不比谁更懂令雪楼。温酒卿是陪在令雪楼身边最久之人,连她都揣测不透令雪楼,童殊也无法推演出更合理的答复。
令雪楼那般的存在,残忍如魔鬼,超凡似仙人,美艳比花妖,似有千般化身,每一面都叫人惊叹又捉摸不透,不知哪一个才是真身。他请你喝酒时,是个风流的纨绔公子;他发怒时,又化成恶魔;他会手把手教你招式,也会弹指扼断的你的喉咙;他可以今日是个诗人,明日便是罗刹。捉摸不透,揣测不明。童殊努力去加想令雪楼的样子,脑海中呈现出一袭降紫长袍,朱唇剑眉,风姿绝世——一眼见之,历久难忘。
如此之人,凡人难及,凡人又怎能懂他。
童殊无法回答代替令雪楼回答温酒卿,只能轻声道:“姐姐,不管令雪楼如何看待,我没有对你失望。你所做的,是一个母亲的正常选择,何况,你并没用它们为害无辜旁人。只是,你这样,害苦了自己,又是何必呢?”说完,童殊心头一痛,他想到自己的母亲,他也曾问过母亲何必呢。
当年他母亲只是笑笑没有回答,眼前的温酒卿也是笑笑。
有些问题,大概只有为人母才知答案。
童殊闭上眼睛,斟酌着道:“姐姐,你这些年,为了我,又何必呢?”
温酒卿的脸色蓦地一敛,她飞快地望向童殊,待见着童殊了然的目光时,便明白瞒不住了。
童殊道:“姐姐的修为,早前已晋元婴,论理命数该延长,多则四五百年,少则两三百年。而我方才试姐姐脉息,竟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就算是以血养阴童,也不至于五十年便至油尽灯枯,姐姐这五十年还做了什么?”
童殊看温酒卿目光微微闪动,而而是一片澄明,那里面没有怨,没有悔,没有自艾,而是一片赤诚。
在这样的目光下童殊一阵悲从中来,颤声道:“姐姐,这些年你很辛苦罢?”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更了一章。
孩子大些了,返工后也慢慢适应了工作。
若问我何时才能多更些,我现在也不能保证,希望能早日恢复正常更新罢。
感恩还在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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